第一场雪落进“炊烟里”时，母亲熬的糖块正好凝成了型。她把糖块从瓦盆里倒出来，琥珀色的糖块上还沾着些槐花粉，像落了层细雪，甜香混着寒气漫出厨房，勾得巷子里的孩子们直咽口水。

“分糖喽！”母亲用菜刀把糖块切成小截，孩子们立刻排起队，手里攥着各式各样的小布包——有绣着槐花的，有画着火山的，还有用星纹布缝的，都是平时攒下的宝贝。

张叔裹着棉袄过来，手里捧着个陶瓮：“新腌的糖醋蒜，就着糖块吃，解腻！”他给每个孩子的布包里塞了两瓣，蒜香混着糖甜，竟有种奇特的清爽。

方旭正帮着分糖，传送阵忽然亮了。冰原驿站的信使裹着一身风雪闯进来，怀里却紧紧护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晶莹的雪蜜糖，糖块里冻着整朵忍冬花，像琥珀里的星辰。

“守卒大哥们用你们寄的糖蔗汁，混着雪蜜冻的！”信使跺着脚取暖，鼻尖冻得通红，“说这叫‘跨季糖’，把秋天的甜和冬天的凉冻在了一起。”

母亲拿起一块雪蜜糖，放在鼻尖闻了闻，忍冬花的清苦里裹着糖蔗的甜：“真巧，我正想把糖块寄去冰原呢。”她转身往厨房走，“把咱们的糖块和这雪蜜糖放一起，装在锦盒里，让火山部落和锦绣城也尝尝‘冬甜’。”

孩子们七手八脚地帮忙打包，把糖块放进垫着槐树叶的木盒里，每个盒子里都塞了片干星盏花瓣：“这样打开盒子，就能闻到夏天的味道啦！”

方旭给信使倒了碗姜茶，看着他捧着糖块吃得眉眼舒展，忽然想起火山部落的糖蔗地。此刻那边应该还是暖烘烘的吧？糖蔗叶在风中沙沙响，像在催着长老们赶紧收蔗熬糖。

果然，没过两天，火山部落的少年就背着个藤筐来了。筐里装着新熬的红糖，糖块上印着火焰纹，还带着点焦香：“长老说，这是‘火山心’，用最中间的蔗汁熬的，甜得最烈。”他从怀里掏出片烤干的糖蔗叶，叶面上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这是部落的孩子写的，说谢谢你们的花籽，虽然没长出花，却在地里长出了甜甜的草根。”

方旭把红糖掰了块放进嘴里，浓烈的甜混着烟火气在舌尖炸开，像吞了口小小的火焰。“这草根说不定是新的糖源呢，”他笑着说，“明年咱们试试用它酿酒。”

少年眼睛一亮：“真的？长老说火山的泉水最适合酿酒，到时候咱们一起酿‘维度酒’，放糖蔗、雪蜜、槐花……啥味都有！”

锦绣城的回信来得稍晚些，却是最热闹的——染坊的少年托信使带来个大布包，里面是用星盏花拓印布做的棉袄，棉袄里子缝着夹层，装满了晒干的向阳花瓣，摸上去暖融融的，还带着阳光的香。

“爷爷说，这叫‘暖香袄’，”随包的字条上写着，“穿上它，就像把‘炊烟里’的花田和锦绣城的阳光都裹在了身上。染坊的姐姐们还用红糖染了批布，说是能在雪地里显亮，给冰原的人做披风正好。”

母亲把棉袄给最小的孩子穿上，小家伙裹得像个棉花团，咯咯直笑：“暖和！还香！”

方旭望着窗外的雪，巷子里的糖香、姜茶的辣、棉袄的暖香混在一起，竟让人忘了冬的冷。他忽然明白，所谓的季节，所谓的距离，在这些带着心意的物件面前，根本不算什么。秋天的糖蔗能和冬天的雪蜜冻在一起，夏天的花瓣能藏在冬天的棉袄里，火山的烈甜能融进冰原的清苦里——就像此刻，不同维度的味道、温度、念想，都在“炊烟里”的冬雪里，熬成了一锅暖暖的甜。

夜里，方旭把各家送来的糖块放进陶罐，埋在老槐树下的土里。母亲说，这样能存到开春，等星盏花的新苗冒头时，就用糖块泡水浇花，“让花也尝尝不同的甜”。

雪还在下，落在陶罐上，轻轻的，像给这份约定盖了层糖霜。方旭知道，等明年冰雪消融，槐花开满枝头时，这些糖块会化作花肥，让新的花苞里，藏着火山的暖、冰原的清、锦绣城的光，还有所有维度的人，对春天的期盼。

而此刻的冬夜，不过是为了让这份甜，在时光里酿得更厚、更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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