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秋老虎来得猛,金銮殿里闷得像蒸笼。可今儿个百官没人敢擦汗——因为龙椅边上立着个冰鉴,里头堆着小山似的冰块,正丝丝冒着白气。那是岭南八百里加急运来的“寒玉冰”,一块抵十户中等人家的年收成。冰块后头,皇帝萧景铄歪在铺了象牙席的龙椅上,手里攥着把孔雀羽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高福安的嗓子尖得能戳破耳膜。
“臣有本奏!”
第一个蹦出来的不是严党,也不是郑党,是个谁也没想到的人——翰林院侍读学士,周明轩。此人三十有五,面皮白净得像个大姑娘,可偏偏生了对倒八字眉,看人时总像在瞪眼。他是去年春闱的榜眼,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可入朝一年,除了在翰林院修史,屁事没干过。
“讲。”萧景铄眼皮都没抬。
“臣要参北境大都督李破——拥兵自重,私通草原,其心可诛!”周明轩声音洪亮,手里举着本奏折,“据臣所知,李破在漳州私设‘军机处’,任命草原蛮子为官;又擅自与狼煞部结盟,许其河套草原为酬。此等行径,与卖国何异?!”
殿内瞬间炸了锅。
严汝成和郑世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疑——这周明轩是他们的人吗?不是啊!这小子平时清高得要死,连年节送礼都不收,今儿怎么突然跳出来咬李破?
“证据呢?”萧景铄终于抬了抬眼皮。
“证据在此!”周明轩从袖中掏出一叠信纸,“这是臣在漳州做生意的表兄,冒险抄录的李破与狼煞部往来文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许以河套,共分北境’!”
高福安小跑着接过信纸,呈给皇帝。
萧景铄慢悠悠展开,看了几眼,忽然笑了:“周爱卿,你这表兄……字写得不错啊。”
周明轩一愣:“陛下?”
“这字迹,工整得像是翰林院的馆阁体。”萧景铄把信纸扔在地上,“可狼煞部的文书,从来都是用草原文写的。你这‘抄录’,是连文字都帮人家翻译好了?”
“轰——”
殿内响起压抑的笑声。
周明轩脸色煞白:“陛、陛下明鉴!臣、臣表兄通晓草原文……”
“通晓到能把狼煞部的印鉴都仿得一模一样?”萧景铄从龙椅旁的小几上拿起另一份文书——正是三日前狼煞部正式递交给朝廷的“归义书”,上面盖着白音长老的狼头金印,“来,比比看。你那份上的印,边角太圆润了。真的狼头印,左耳缺了一角——那是当年野狼谷一战,白音长老为祭奠李乘风,特意让人凿的。”
周明轩浑身发抖,扑通跪倒:“臣、臣冤枉!定是有人陷害……”
“陷害?”萧景铄忽然坐直身子,眼神冷得像冰,“周明轩,你去年春闱的那篇《平戎策》,写得真好。‘当以夷制夷,分而化之’——朕看了三遍,拍案叫绝。可朕后来查了查,你这篇文章……跟三十年前兵部侍郎杜文若的遗作,有七成相似啊。”
周明轩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杜文若当年因主和,被主战派弹劾,罢官回乡,郁郁而终。”萧景铄缓缓道,“他有个孙子,今年该三十五了。朕要是没记错……就叫杜明轩吧?”
“陛下……陛下饶命……”周明轩——或者说杜明轩,磕头如捣蒜。
“饶命?”萧景铄笑了,“你假造文书,诬陷功臣,朕凭什么饶你?拖下去,交大理寺严审——查查他背后,还有谁。”
两个殿前侍卫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杜明轩拖了出去。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严汝成后背已经湿透。
皇帝这哪是在审杜明轩?这是在敲打所有想动李破的人!
“还有谁要参李破?”萧景铄扫视群臣,“趁现在,一块说了。过了今儿,再有人敢拿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说事……杜明轩就是榜样。”
没人敢吭声。
“既然没有,那就说正事。”萧景铄重新歪回龙椅,“幽州那边,张奎的三万残兵围城七日了。三大世家闭门不出,幽州城里的粮,撑不过十天。诸位爱卿,谁有良策啊?”
武将队列里,一个满脸络腮胡、豹头环眼的汉子出列:“末将愿领兵五万,北上平乱!”
是禁军副统领,雷豹——许敬亭死后,禁军清洗了大半,这雷豹是冯破虏一手提拔上来的,骁勇善战,但脾气火爆得像炮仗。
“五万?”萧景铄挑眉,“雷将军,你知道从京城到幽州,要多少粮草吗?五万人马,一天人吃马嚼,就是五千两银子。等你走到幽州,仗打完了,国库也空了。”
雷豹语塞。
“况且,”萧景铄慢悠悠道,“李破现在是北境大都督,幽州的事,该他管。咱们朝廷大军贸然北上,是信不过他?还是想……抢功啊?”
这话更毒。
雷豹脸色涨红,悻悻退下。
“那依陛下之见……”严汝成小心翼翼开口。
“朕已经派了钦差去漳州。”萧景铄从袖中掏出一份名单,“让他带着朕的旨意,还有……这个人,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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