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苏妙几乎未曾合眼。
手中那枚小小的木质佛牌,如同烙铁般烫手,也如同冰锥般寒冷,时刻提醒着她已经踏上的这条危机四伏的贼船。肃王离去了,但他留下的压力和那句“好自为之”,却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院外主屋方向那隐约的争执声,持续了片刻便消失了,寺院重归一片死寂,仿佛那只是她过度紧张下的幻听。但这份寂静,反而更让她心生不安。
这寺庙,比侯府那吃人的后宅还要让人毛骨悚然。 她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听着窗外愈发凄厉的风声,只觉得寒意刺骨。至少侯府里的明枪暗箭,大多还能看出个方向,这里……全是迷雾!
天光微亮时,她才迷迷糊糊浅睡了一会儿,很快便被寺院的晨钟和伤处的隐痛惊醒。小桃红肿着眼睛进来伺候,显然也是一夜担惊受怕,没睡好。
“小姐,您这伤……今天还能走动吗?”小桃看着苏妙手肘和膝盖处包裹的白布,心疼地问。
“无妨。”苏妙摇摇头,声音带着倦意,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她必须“能走动”,而且必须尽快出现在老夫人面前。昨夜肃王刚走,主屋就有动静,她需要去探探风向,看看老夫人对她这个“救命恩人(?)”的态度,以及……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她依旧让小桃帮她维持着那副病弱憔悴的模样,脸上的“恶疮”经过一夜,颜色更淡了些,边缘甚至有些起皮,显得更加“病情反复”。她刻意没有更换那身破损染血的裙衫,只是外面罩了件半旧的素色比甲,整个人看起来凄惨又可怜。
收拾停当,她让小桃搀扶着,一步一挪地前往静心苑主屋,准备给老夫人请安。
主屋外气氛依旧凝重,护卫明显比昨日多了不少,个个眼神锐利,气息沉稳。见到苏妙过来,守在门口的秋实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三小姐,您身上有伤,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惦记着祖母,心中不安,特来请安。”苏妙声音虚弱,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祖母……昨夜可还安好?没有再受惊吓吧?”
秋实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道:“老夫人无碍,只是昨夜睡得晚了些,此刻刚起,正在用早斋。三小姐稍候,容奴婢通传。”
片刻后,秋实出来,将苏妙引了进去。
屋内,老夫人已经用完了简单的早斋,正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由另一个丫鬟伺候着漱口。她脸色看起来比昨日憔悴了些,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但眼神依旧沉稳,看到苏妙进来,目光在她那身狼狈的衣着和脸上的“恶疮”上停留了片刻。
“孙女给祖母请安。”苏妙规规矩矩地行礼,动作因为“伤痛”而显得格外迟缓笨拙。
“起来吧,身上有伤,就不必多礼了。”老夫人摆了摆手,语气听起来比昨日温和了些许,“伤口可还疼?寺里的师傅看过了吗?”
“回祖母,看过了,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苏妙低着头,声音细弱,“祖母您……您没事就好,昨日真是吓死孙女了。”
老夫人示意她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叹了口气:“昨日多亏了你,反应机敏。”她顿了顿,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苏妙,“说起来,你昨日那一下,力气倒是不小,竟能将老身撞开。”
苏妙心中警铃微作!来了!试探!
她立刻露出惶恐之色,连忙摆手:“祖母恕罪!孙女……孙女当时真的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不能看着箭射向祖母,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实在是……实在是僭越了!求祖母责罚!”她说着,眼眶又红了,仿佛随时要哭出来。
老夫人看着她那副胆小如鼠、急于请罪的模样,眼底深处那一丝极淡的疑虑似乎消散了些,语气缓和道:“罢了,危急关头,何谈僭越。你救驾有功,老身心里记着。”
这时,有丫鬟端上茶水。老夫人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状似无意地问道:“说起来,你昨日喊的那声‘毒蛇’……倒是稀奇。塔林那种地方,蛇虫鼠蚁虽有,但大白日里,毒蛇却是不多见。你可是真的看清了?”
又来了! 苏妙内心冷笑,面上却是一派茫然和后怕:“孙女……孙女也不知道看清没有……就是……就是眼角余光好像瞥到草丛里有什么东西一窜,颜色暗沉,细长条的……心里一慌,就……就喊出来了……现在想想,许是影子,许是树枝……定是孙女眼花了,平白添了乱子……”
她将“不确定”和“眼花”贯彻到底,绝不给任何肯定的答案。
老夫人听着,慢慢呷了一口茶,不再追问此事,转而道:“你脸上的伤……寺里有种药膏,对祛疤有些效用,回头让秋实拿给你。”
“谢祖母!”苏妙脸上适时地露出感激之色。
请安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苏妙能感觉到,老夫人对她依旧存有疑虑,但至少表面上的“关怀”和“记功”是做足了。这暂时对她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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