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与兀术的入场,如同两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水榭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凝滞而微妙,先前因苏妙巧折纸鹰而生出的些许轻松荡然无存。
北狄左贤王并未在意众人的反应,他径直走向主宾位,步履沉稳,带着草原王族特有的倨傲与力量感。兀术紧随其后,那双阴鸷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始终未曾离开苏妙,那目光中的杀意与贪婪几乎凝成实质,刺得苏妙肌肤生寒。她强忍着不适,将头垂得更低,扮演着一个被北狄贵人气场所慑、惶恐不安的深闺女子,体内能量却如临大敌,蛰伏得愈发深沉。
“不知左贤王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永安侯苏擎宇连忙起身,脸上堆起热情却不失体统的笑容。柳氏也赶紧招呼侍女添置席位碗筷。
“侯爷不必多礼。”呼延灼摆了摆手,声音洪亮,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再次扫过苏妙案前那只纸鹰,随即落在主位旁的谢允之身上,“肃王殿下,别来无恙。”他说的竟是颇为流利的天启官话,只是带着浓重的北狄腔调。
谢允之神色平静,举了举手中酒杯:“左贤王,别来无恙。请坐。”
两人简短的交锋,看似客气,实则暗藏机锋。葬鹰涧之事虽未点破,但彼此心照不宣。
呼延灼哈哈一笑,坦然落座。兀术则沉默地坐在他下首,位置恰好斜对着苏妙,那冰冷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
丝竹声再起,侍女重新奉上美酒佳肴,试图冲淡这尴尬僵硬的气氛。然而,所有人的心思都已不在宴饮之上。
苏妙能清晰地感觉到,呼延灼那看似随意扫视全场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穿透力,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直窥本质。她全力运转着在静室中领悟的“藏”字诀,将自身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连呼吸的频率都控制得与寻常弱质女流无异。丹田处的微光沉寂如深潭古井,那丝已颇为可观的气流龟缩在经脉最深处,不敢有丝毫异动。
她在赌,赌呼延灼的巫卜之术虽强,但在她没有主动显露能量波动,且刻意伪装的情况下,无法完全看穿“灵枢”这等超越此界认知的存在的隐匿。
时间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压抑中缓慢流逝。
柳氏试图活跃气氛,笑着对呼延灼道:“左贤王初至京城,感觉我天朝风物如何?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呼延灼端起金杯,饮了一口烈酒,粗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天朝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自是极好。”他话锋一转,目光似笑非笑地掠过苏妙,最终落在谢允之身上,“尤其是贵国的女子,更是灵秀聪慧,令人惊叹。肃王殿下,你说是不是?”
这话语中的指向性太过明显!
席间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苏妙,心思各异。苏玉瑶嫉恨得几乎咬碎银牙,柳氏脸色微沉,苏擎宇则面露思索。
谢允之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道:“天朝女子,各有风姿,左贤王若有兴趣,本王可命人送些京中闺秀的画像至驿馆,供贤王品鉴。”
他四两拨千斤,直接将话题从苏妙个人引向了泛指,既不失礼,又明确划清了界限。
呼延灼眼中精光一闪,哈哈笑道:“殿下说笑了。本王只是觉得,方才那位折纸鹰的苏三小姐,手法新奇,心思灵巧,颇合我北狄儿女崇拜鹰神的脾性,故有此一问。”他再次将矛头指向苏妙,“苏三小姐,不知你这手折纸技艺,师从何人?”
来了!直接的试探!
苏妙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受宠若惊般的慌乱,她站起身,朝着呼延灼的方向微微屈膝,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与怯懦:“回……回左贤王,小女子……并无师承。只是……只是卧病在床,闲来无事,自己……胡乱琢磨的,登不得大雅之堂,让贤王见笑了。”
她将一切归结为养病期间的“胡乱琢磨”,合情合理,且符合她以往“愚钝”、不善交际的人设。
“哦?自行琢磨?”呼延灼摩挲着下巴,眼神中探究之意更浓,“能在养病期间,自行琢磨出如此精妙的造物,苏三小姐的‘悟性’,非同一般啊。”
他刻意加重了“悟性”二字。
苏妙心头一紧,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某种古老蛮荒气息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向她悄然蔓延而来!这并非武者内力或杀气,而是一种更接近本源、带着祭祀与沟通意味的力量!是呼延灼的巫卜之术!
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全力维持着“藏”的状态,甚至刻意引导那丝微弱的气流在体内制造出几处经脉凝滞、气血运行不畅的“假象”,模拟重伤未愈、体质虚弱的状况。同时,她让自己的精神波动呈现出一种茫然、畏惧、又带着点被夸奖后的无措,完全是一个普通少女面对位高权重异族贵族的正常反应。
那股隐晦的精神力在她周身盘旋数息,似乎在仔细感知着她的气血、精神乃至更深层的气息。苏妙能感觉到那精神力试图更深入地探查,但在她完美的伪装和“灵枢”自身高阶的隐匿特性下,那股力量如同撞上了一层无形而柔韧的屏障,终究未能真正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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