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一过,慢慢的,东北的天气就开始慢慢的回暖了。
虽说还是冷,但那风刮在脸上,不再是冬天那种刀子似的了。
这迹象对东北人来说,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就要开春化冻了!
别人家,家里不富裕的,可能都开始清点窖里那点冻货,算计着怎么在彻底化冻前吃完,恨不得一个土豆分两顿。
可陆阳家,气氛格外凝重,甚至可以说是一片愁云惨淡。
为啥?库存太他娘的丰盛了!
仓房里,现在简直成了刘美兰的心病。一眼望去,挂着的、堆着的,全是肉!成扇的排骨、半拉的猪肘子、收拾好的整鸡整兔、用雪埋着的大鱼、还有各种的野味儿……这都是陆阳一冬天辛苦打回来的“战利品”。
冬天看着是欢喜,可现在,眼看着马上就要开春了,天气是一天比一天暖,现在农村可没有冰箱冰柜,这些宝贝玩意儿再放下去,非馊了臭了不可!
于是,陆家的饭桌,进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肉类消耗攻坚战。
“都给我使劲吃!谁也不许剩!”早饭时分,刘美兰把一大盆热好的红烧肘子“哐当”一声墩在炕桌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娜看着那油光锃亮、颤颤巍巍的大肘子,小脸皱成了苦瓜,小声嘀咕:“妈……这大早上的,又吃这个啊?我……我有点腻了……”
刘美兰眼睛一瞪:“腻?腻啥腻?这都是好东西!你哥冰天雪地里弄回来的,容易吗?现在不吃,等化了冻喂狗啊?赶紧的,一人一块,必须吃完!”说着,给每人碗里分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肘子肉。
陆阳和陆山河对视一眼,默默拿起筷子。连向来最能吃肉的陆娜,此刻嚼着香喷喷的肘子肉,也感觉有点难以下咽,仿佛嗓子眼儿被油糊住了。
中午,饭桌上换成了小鸡炖蘑菇。晚上,是酸菜汆白肉血肠,里面照样是大片的五花肉。
第二天,排骨豆角。
第三天,辣炒野猪肉,……
顿顿是硬菜,顿顿不见绿。
陆瑶和陆娜现在一到饭点就发怵。陆娜甚至偷偷跟姐姐说:“姐,我做梦都梦见我在啃大白菜帮子,水灵灵的,可甜了……”
陆瑶深有同感地点头,看着碗里油乎乎的肉块,胃里一阵翻腾,只能就着咸菜疙瘩勉强往下咽。
陆山河到底是当家的男人,还能硬撑着吃几口,但明显饭量也见小。
连三只狗子,现在看到扔过来的肉骨头,都不像以前那么兴奋了,闻两下,舔两口,就趴到一边去了——狗都吃顶了!
家里谁也不敢抱怨。
谁浪费粮食谁就是阶级敌人,会被刘美兰无情的镇压。
陆娜那次小声抱怨后,被刘美兰连着三天盯着吃饭,必须把分到碗里的肉吃得干干净净,差点没把小丫头吃哭了。自此,再没人敢炸刺。
陆阳看着家里人这状态,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愧疚。他试着提议:“妈,要不……我给左右邻居分点?或者干脆便宜点卖给屯里人?”
刘美兰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这都是你拿命换来的!送人?白给?亏你想得出来!再说,早不送,这时候送,成啥了。
卖?咱家不缺那点钱,让人知道了还以为咱家揭不开锅了才卖肉呢!丢不起那人!吃!必须自家吃完!”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把一块有点发黏的肉挑出来,扔进旁边的盆里:“这块有点变味了,不能要了……唉,造孽啊!”心疼得直咂嘴。
从去县里城里卖鹿角胶,到现在这一段时间,陆阳再也没往山上跑。
倒不是他不想去,实在是家里的库存太严重,刘美兰下了死命令:“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仓房都快堆不下了,你还去打?打回来往哪儿搁?眼瞅着天就暖和了,你是想咱家满院子飘臭肉味儿还是咋的?”
陆阳想着去山里躲躲的心思也让刘美兰一票否决。
这时陆阳就想着向羽平常没事就来家里叫自己上山,怎么最近这么多天了,也不来啊?
因为向羽在家里和陆阳一个待遇,天天吃肉,吃的他现在看见肉都有点应急了。
他也想上山,不过刚有点想法,就被向前进和赵金凤联手镇压了。向羽可是他们家消灭食物的主力,他走了,谁吃啊!
于是,这段日子,陆阳和向羽两人过得可谓“清闲”又“煎熬”。
清闲的是不用再顶风冒雪、跋山涉水地去打猎;煎熬的是,他俩都是家里肉类消耗的主力。
一天天过去。转眼间,日历翻到了1984年4月1日。
陆阳刚吃完午饭,碗里最后一块勉强塞下去的酱骨头仿佛还堵在嗓子眼。
他撂下筷子,也没帮刘美兰捡桌子,刷碗,接着就从屋里窜到院子当间,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凉意和土腥味的空气。
屋里现在饭桌子上是肉,外屋地也是摆满了肉,就连空气中也都是肉味,陆阳必须出来换换空气。
陆阳叉着腰,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溜达,和狗子们玩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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