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别院的晨露总带着桂花的甜香。苏眠将绣绷支在临水的窗台上时,露水正顺着桂花枝滴落,砸在她膝头的嫁衣布料上,晕开细小的水痕 —— 那是块月白色的云锦,要绣上白家的芦苇纹样,与楚家的双蛇缠星纹拼成完整的嫁衣。
“当心扎手。” 楚珩端着桂花蜜水走来,左臂的绷带已拆去大半,只在肩头留着浅色的纱布。他将瓷碗放在绣绷旁,指尖替她拂去发间的花瓣,动作比在溶洞握剑时轻柔百倍。昨夜他帮着理丝线,把靛蓝和月白缠错了轴,此刻看着苏眠指间翻飞的绣针,耳尖仍有些发烫。
苏眠举起绣针,针尖穿破云锦的瞬间,腕间的蛇形纹突然发亮,与楚珩心口的印记遥相呼应。“母亲的手记说,白家女子绣嫁衣时,血脉会与丝线相融。” 她低头咬断线头,齿间还留着晨露的清苦,“你看这芦苇的穗子,针脚里能透出湖水的光。”
楚珩俯身细看,果然见绣好的芦苇边缘泛着淡淡的青光,像晨光里的湖面。他突然想起师傅临终前的话:“双星的嫁衣,不是给别人看的,是绣给彼此的念想。” 那时他不懂,此刻看着苏眠专注的侧脸,才明白所谓念想,就是把对方放在针脚里的心意。
窗外传来白禾的惊呼。那孩子举着支刚抽芽的芦苇跑过,后面跟着捧着针线盒的侍女 —— 里面是端太妃特意让人找来的 “忘忧线”,据说用雾岭的晨露浸泡过,绣在衣上能安神。楚珩正蹲在旁边整理孩子们编的芦苇花环,那些花环歪歪扭扭,他却一根根理顺,指尖被芦苇边缘划出道细痕也没察觉 —— 这双手握剑时能劈开骨藤,此刻却怕碰碎了孩子们的心意。
“别用手捋,会扎破的。” 苏眠放下绣绷,从针线盒里抽出发带,绕在他指尖。发带是月白色的,与她嫁衣的底色同款,缠到第三圈时,恰好盖住他指腹的旧伤 —— 那是在溶洞为她挡骨矛时留下的疤。
楚珩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发带在两人指间绕成个松散的结。“刚让夜影去问了,湖边的芦苇祭台明天就能搭好。” 他指尖摩挲着她腕间的蛇形纹,那里的红光总在他触碰时发亮,“但礼部说要按规制铺红毡,从码头一直铺到祭台。”
苏眠笑着把发带抽出来,重新缠在他手上:“你母亲今早偷偷告诉我,先王妃当年就把红毡换成了芦苇席。” 她捡起根刚抽芽的芦苇,比对嫁衣上的绣样,“她说‘脚踩着自己熟悉的东西,才走得踏实’。”
楚珩的耳尖泛起微红。他想起昨日端太妃塞给他的旧账本,里面记着先王妃当年的 “叛逆”:把皇家仪仗换成画舫,把玉杯换成陶碗,最后楚王爷笑着在账本上批了句 “听王妃的”。“那我让夜影把红毡换成芦苇席。” 他拿起那根芦苇,突然笨手笨脚地编了个小小的环,“再在席边插满这个,像你绣的芦苇穗。”
苏眠看着他指尖的血珠 —— 芦苇边缘的细齿又划破了他的皮肤,却没像往常那样避开。她突然明白,他不是不怕疼,是觉得 “为她准备婚礼” 比疼更重要。就像在暗河时,他宁愿让血藤钻进伤口,也不肯让她碰那些毒藤。
“其实红毡也很好。” 她握住他编芦苇的手,让他的指尖落在自己掌心,“铺一半红毡,一半芦苇席,好不好?” 她指尖划过他掌心的纹路,那里有握剑磨出的厚茧,也有绣桂花时扎的细小针孔,“就像我们 —— 一半是楚家的责任,一半是我们自己。”
楚珩的动作顿了顿。他低头时,恰好看到苏眠嫁衣的针脚:楚家的双蛇缠星纹里,藏着白家芦苇的细茎;而芦苇的穗子间,又缠着双蛇的尾尖。就像此刻他们交握的手,他的骨节分明,她的指尖纤细,却能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好。” 他轻声说,把编了一半的芦苇环别在她发间,与银铃簪子并排。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发间,芦苇的青与银铃的白融在一起,像把月光揉进了发丝,“那合卺酒用陶碗,碗沿要带缺口的那种 —— 你说过,那是我们小时候喝水的碗。”
苏眠突然凑过去,在他下唇的疤痕上轻轻吻了下。那里还留着小时候为她摘芦花的印记,这么多年,竟比心口的血契印记更清晰。“楚珩,” 她的声音混着桂花的甜香,“母亲的手记里说,最好的婚礼不是什么都按规矩来,是两个人都觉得‘这样就好’。”
楚珩收紧手臂,把她按在肩头。窗外的白鹭正衔着芦苇叶掠过湖面,孩子们的笑声顺着风飘进来,落在嫁衣的针脚上,像给时光打了个温柔的结。他突然觉得,所谓红妆,所谓新程,不过是身边有个人,能让你笑着说 “这样就好”—— 无论是扎手的芦苇,还是歪扭的针脚,只要是和她一起,就都是最好的模样。
整理明远师伯的旧物时,夕阳正把书房的窗棂拓在地板上,像道金色的栅栏。苏眠从檀木匣里翻出叠泛黄的信笺,最上面那张的边角画着半只白鹭,是母亲的笔迹,墨迹已淡得几乎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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