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晨雾裹行囊
山屋的木窗棂刚透进第一缕晨光,就被雾岭的晨雾揉成了淡金色的纱。苏眠蹲在灶膛边添柴,火光映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 昨夜几乎没合眼,手里的火钳无意识地拨弄着余烬,把那些暗红的火星碾成细碎的光。
“姑娘,这骨纹石得用绒布裹三层。” 老秦抱着个樟木匣子走进来,匣子里垫着褪色的蓝印花布,边角绣着半朵龙胆花,“明远先生说过,这石头见了天光会发热,伤着皮肉就不好了。” 他说话时,指腹反复摩挲着布面上的花瓣,像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
楚珩正在给两匹骏马备鞍,马鞍上的铜环被晨露打湿,泛着冷光。他回头看见苏眠接过木匣时,指尖在绒布上捏出的褶皱,忽然想起昨夜她攥着萤字令牌入睡的模样,指节都泛着白。“我来。” 他走过去接过木匣,掌心的温度透过木头传过去,“你去收拾母亲的日记吧,我记得你说夹着片风干的龙胆花。”
苏眠转身去翻行囊时,裙角扫过灶边的陶罐,罐里的盐粒簌簌落在地上。她蹲下身去捡,视线却落在陶罐侧面 —— 那里刻着个歪歪扭扭的 “萤” 字,是去年青萤姑姑帮老秦腌咸菜时凿的。当时青萤的凿子偏了,木屑溅在她手背上,还笑着说:“姑娘的手嫩,可别沾这些粗活。” 此刻再看那字,笔画间仿佛藏着无数根细针,扎得她眼眶发烫。
老秦不知何时取来了卷牛皮图,图轴上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是雾岭特有的 “双蛇盘”。“这是明远先生亲手画的行军图。” 他解开绳结时,指关节咔嗒作响,“当年他带着端太妃躲骨鹰教追杀,就是靠这图在雾岭转了三个月。你看这红线标着的,都是骨藤长不起来的石缝路,绿点是山泉,蓝圈……” 他突然顿住,指尖点在图中央的墨团上,“是骨鹰教埋炸药的旧地,去年暴雨冲垮了山壁,现在成了片龙胆花海。”
楚珩把图铺在灶台边,晨光透过雾霭落在图上,让那些褪色的墨迹渐渐显露出深浅。他忽然发现图的边角有行极小的字,是用朱砂写的:“双蛇并走,方得生路”。字迹与母亲手记里的笔迹如出一辙,想来是母妃后来添上去的。
“明远先生当年总说,雾岭的路是活的。” 老秦往灶膛里添了块松柴,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图上,像座沉默的山,“他教我认星象辨方向,说‘就算图磨没了,星星也不会骗你’。姑娘你看这北斗星的位置,对应着山后的一线天,穿过那里能比官道快两个时辰。”
苏眠的指尖顺着红线划过图上的龙胆花海,忽然想起白禾说过,那里的花是明远先生亲手种的,为了纪念牺牲的教众。她抬头时,看见楚珩正往行囊里塞干粮,油纸包着的桂花糕露着边角,是昨夜老秦特意烤的,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二、旧物藏心痕
苏眠从行囊底层翻出母亲的日记时,指尖先触到了那片风干的龙胆花。花瓣已经变成深紫色,却还留着淡淡的香气,像母亲身上常年不散的味道。她把花夹回日记本第 37 页 —— 那里记着父亲出征的日子,字迹被泪水洇得发皱,能看清 “楚郎” 两个字反复写了又划,最后凝成个深深的墨团。
“这页我看过。” 楚珩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呼吸拂过她的发顶,“母妃说那天你发着烧,攥着这页纸不肯放,嘴里还喊着‘爹爹要带糖糕回来’。”
苏眠的指尖抚过日记本的牛皮封面,边角已经磨出毛边,是母亲用浆糊补过的。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雪夜,母亲坐在窗边写日记,烛火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弯着腰的芦苇。当时她凑过去要看,母亲却笑着把日记本合上,塞给她块桂花糕:“等眠儿长大了,就能看懂了。” 现在想来,那些被刻意藏起的字迹里,不知藏着多少不能说的秘密。
明远先生的旧剑靠在墙角,剑鞘上的蛇纹已经褪色,却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苏眠拔剑时,剑身发出清越的嗡鸣,像有谁在耳边低语。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明远先生教她握剑,说 “女子佩剑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护己”。当时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掌心的老茧蹭得她虎口发痒,剑穗上的红玛瑙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光 —— 那剑穗后来送给了楚珩,去年在别院被箭射断,现在正躺在他的行囊里。
“要捆紧些。” 楚珩递来根蓝布条,是从他的斗篷下摆剪下来的,“过一线天时风大,别让剑鞘撞出声响。”
苏眠把日记本与剑并排放在一起,用布条缠了三圈。缠到最后一圈时,楚珩的手覆上来,与她的手一起打了个双蛇结。他的指尖比她的粗些,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蹭得她指腹发麻。“这样就不会散了。” 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意,“就像我们俩。”
她把捆好的旧物放进楚珩的行囊时,注意到他的行囊内侧绣着个小小的 “楚” 字,是她去年冬天偷偷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当时还被他笑 “像条被踩了尾巴的蛇”。此刻那字被旧剑压着,却像颗小小的心,在行囊里安静地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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