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褪尽时,龙胆花海已浮在雾岭最高处,像片被打翻的靛蓝染缸。苏眠踩着及膝的花丛往前走,裙摆扫过花茎,带起串串露珠,打湿的裙角沉甸甸地坠着,像裹了层碎银。她手里攥着青萤那半块星图帕,苎麻的边缘被指尖捻得发毛,帕子上的银线星纹在雾里泛着冷光。
“就在这附近。” 楚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手里的工兵铲正插在花丛里,铲柄上沾着的泥块混着紫色花瓣,“明远师伯的手札说‘花盛处,石自现’,你看这丛花长得最密。” 他弯腰拨开身前的花株,露出底下黑润的泥土,土缝里还嵌着片褪色的蓝布条 —— 正是去年他们埋信物时用过的那种。
苏眠的心猛地一跳,蹲下身去扯那布条,指尖触到泥土的潮润,混着龙胆花根特有的微苦气息。她忽然想起去年埋发钗时,楚珩也是这样用剑鞘挖坑,当时他的袖口沾着草汁,笑她 “埋个信物比嫁女儿还紧张”。此刻花丛间仿佛还留着两人的脚印,被晨露浸得有些模糊,却在雾里透着温柔的形状。
端太妃站在花海边缘,素色的披风被雾打湿,像笼罩着层薄纱。她手里的紫檀佛珠转得极慢,每颗珠子都沾着露水,在晨光里闪着温润的光。“当年明远师兄种这些花时,说要让石座睡在最干净的地方。” 她的目光落在花海深处,那里的雾气正顺着花茎往下淌,“他说骨鹰教的人最忌龙胆花的清气,绝不会想到石座藏在这里。”
老秦提着竹篮跟在后面,篮子里放着两把铜铲和块粗布,布角绣着的双蛇纹已经洗得发白。“姑娘小心脚下,” 他把铲子递给苏眠时,指腹蹭过她的手背,带着常年握锄的粗粝,“这土底下多石砾,别伤着指甲。” 他说话时往花丛里撒了把雄黄粉,去年这里闹过蛇患,明远师伯教的法子总不会错。
楚珩率先挥铲入土,铜铲切入泥土的瞬间,惊起几只躲在根须间的山虫,翅膀扑棱着钻进花海深处。第一铲带起的泥土里混着细碎的龙胆花瓣,他用铲子托着送到苏眠面前,笑道:“你看这土都带着花味,挖出来的石座定是香的。”
苏眠没接话,只是低头往他脚边的花丛看 —— 那里有株龙胆开得格外大,花瓣层层叠叠像个小绣球,花芯里还卡着片去年的枯叶。她忽然想起昨夜在山屋,楚珩替她补靴子时,也是这样专注地盯着针脚,烛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的影,和此刻花芯里的光影竟有些像。
挖至三尺深时,铜铲忽然撞上硬物,发出 “当” 的声闷响,震得苏眠虎口发麻。她猛地收力,铲尖的泥土簌簌落下,露出块青灰色的石角,石面上隐约有刻痕,被常年的潮气浸得发乌。
“慢些。” 楚珩按住她的铲柄,自己换了把小些的工兵铲,一点点剔去石边的泥土。他的侧脸绷得很紧,下颌线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鼻尖上沾着的泥点被雾汽晕开,像颗没擦净的痣。苏眠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忽然想起他说过 “解不开的锁要慢慢撬,挖不动的石要轻轻剔”,那是去年在别院帮她开母亲旧箱时说的,当时他的指腹也是这样泛着用力的白。
石座的轮廓渐渐显出来,是个半人高的长方体,表面爬满了细密的刻痕,像蒙着层蛛网。楚珩用布擦去石面的泥,刻痕里的积尘被擦得扬起细雾,呛得苏眠打了个喷嚏。他立刻停下动作,转身从竹篮里取来水囊,往布上倒了些水:“湿着擦就不会呛了。” 他的指尖沾着泥水,替她拂去鬓角的尘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端太妃忽然走上前,指尖在石座侧面的凹槽处停住。那里的刻痕比别处深些,边缘打磨得异常光滑,像被人常年摩挲过。“就是这里了。”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先皇说过,石座的机关藏在‘蛇首衔珠’处。”
苏眠凑近去看,果然见凹槽的形状像蛇嘴衔着颗圆珠,只是 “珠子” 的位置是空的,留着个拳头大的凹洞。她忽然想起楚珩玉佩上的蛇首,也是这样衔珠的样式,心跳骤然漏了半拍,下意识地去看楚珩腰间 —— 玉佩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蛇眼的红玛瑙在雾里闪着光。
“再往下挖挖,让石座彻底露出来。” 楚珩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往铲上啐了口唾沫,再次挥铲时,动作里带着股莫名的急切。泥土被铲起时,混着更多的龙胆花根,缠缠绕绕地裹在石座上,像不愿放手的藤蔓。苏眠蹲下去帮他扯根须,指尖忽然触到石座底部的刻痕,冰凉的石面竟有些发烫,像捂在怀里的暖炉。
当整座石座完全显露时,晨雾恰好散去大半。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石面上,让那些刻痕忽然活了过来 —— 原来不是蛛网,竟是幅完整的星图。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石座顶端,紫微垣的轮廓被刻得格外深,像用朱砂描过似的,在光线下泛着暗红的光。
“青萤的帕子!” 苏眠忽然想起什么,忙掏出那半块星图帕往石座上凑。苎麻帕的边缘与石座侧面的星纹严丝合缝,帕子上的银线北斗与石上的刻痕完全重合,连最细微的星点都分毫不差。拼合处的 “紫微垣” 三个字突然变得清晰,银线与石痕交叠的地方,竟微微泛起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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