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望着老人消失在渔船后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留在栈桥上的脚印里,沾着点星砂的碎屑 —— 与星河崖石座上的星砂一模一样。他将罗盘塞进苏眠的行囊,指尖触到她刚放进去的龙胆花籽,布袋上还留着她的体温。“是自己人。” 他低声道,目光扫过那个扛木箱的水手,对方正往他们这边看,眼神像淬了冰。
未时三刻,渡月号的帆终于扬起。靛蓝色的帆布在风里涨成饱满的弧,银线绣的星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把撒在布上的碎钻。苏眠趴在船舷上看海岸线渐渐缩成条细线,裙角被海风掀起,楚珩伸手将她往怀里拉了拉,玄色披风裹住两人的肩,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松烟墨香。
“头晕吗?” 他从行囊里摸出颗蜜饯,是用雾岭的青梅做的,苏眠晕船时含着最管用。糖纸剥开时,青梅的酸香混着海风的咸,在鼻尖萦绕成很特别的味道。
苏眠含着蜜饯摇头,从围裙口袋里摸出捆灵苇。淡金色的苇杆在阳光下泛着光,是她特意从雾岭带的陈苇,编结时不易断。“老秦说航海结要编得紧实,不然经不住海浪打。” 她的指尖灵巧地翻飞,苇杆在掌心绕出个复杂的环,“这个叫‘双鲤结’,雾岭的渔民说能保平安。”
楚珩靠在桅杆上看她编结,阳光从她发间漏下来,在苇杆上投下细碎的影。她的睫毛很长,垂下去时像两把小扇子,扇尖沾着点海雾的湿,看着比当年在雾岭初见时柔和了许多。那时她也是这样,蹲在他受伤的腿边,用灵苇编止血的草绳,指尖被草叶割出细小的口子,却偏要逞强说 “这点伤不算什么”。
“那时你总嫌我笨手笨脚。” 楚珩忽然笑出声,伸手替她将滑到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教你编个简单的活结,学了三遍还总松开。”
苏眠的脸微微发烫,将刚编好的半只鲤身往他面前晃了晃:“那是你教得不好。” 她忽然想起那个雪夜,他为了学编网,手指被冻得通红,却偏要坐在篝火旁练到深夜,“再说某人后来为了编个装草药的网袋,把自己的手指缠成了粽子,是谁来着?”
海风突然大了些,将苏眠手里的灵苇吹得晃了晃。楚珩伸手替她稳住苇杆,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能感受到她指尖的薄茧 —— 那是常年握匕首、编草绳磨出来的。“是我。”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清晰地落在她耳里,“但现在,我能为你掌船了。”
苏眠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光。像雾岭初晴时的星空,也像此刻船帆上的银线星图,温柔却坚定。她忽然将编了一半的双鲤结往他手腕上套,灵苇的韧度刚好能卡住,却不勒人。“这样,不管你掌多远的船,都有我编的结牵着。” 她的指尖在绳结上轻轻打了个暗扣,“这是雾岭的同心结,解不开的。”
楚珩低头看着腕间的淡金色绳结,忽然发现苏眠的耳坠在阳光下闪着光。那对萤石耳坠是他用启星石碎屑打磨的,此刻正随着船的晃动轻轻摇晃,像挂在耳边的两颗小星星。“等靠岸了,我教你看星图掌舵。” 他握住她的手,往船舱的方向走,“老舟子说海雾会骗人,我们得早些准备。”
暮色降临时,甲板上的水手们开始收拾渔网。那个后腰别着鹰形弯刀的水手正蹲在船舷边补网,手指的动作却很生涩,显然不是常年做惯活的人。楚珩抱着星图经过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补网的线 —— 是皇城禁军常用的龙鳞线,水里泡不烂,火也烧不断。
“兄弟看着面生,是第一次随渡月号出海?” 楚珩的声音很随意,像是闲聊,手里的星图却悄悄往苏眠那边递了递,示意她留意。
水手猛地抬头,帽檐下的眼神带着警惕,很快又掩饰过去。“家里遭了灾,来船上讨口饭吃。” 他的口音带着刻意的粗粝,却在说 “灾” 字时微微发颤,“公子是去东边做买卖?”
苏眠忽然弯腰捡起块贝壳,递给水手:“这是雾岭的彩贝,能测海水的咸度。” 她的指尖故意碰了碰对方的手背,摸到道凸起的疤痕,形状像极了骨鹰教坛主的蛇形刺青,只是被刻意用刀刮过,“你看这纹路,像不像海上的浪?”
水手的手猛地缩回,后腰的弯刀硌得帆布微微作响。“姑娘说笑了。” 他站起身往船舱走,脚步快得有些慌乱,“我去看看厨房的水开了没。”
楚珩望着他消失在舱门后的背影,忽然将星图往苏眠面前铺展开。海图上的鹰巢礁被他用朱砂圈了圈,旁边写着 “秋分夜潮” 四个字,是老舟子刚才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上的话。“至少有三个。”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点在星图的暗礁处,“刚才搬货时,那两人的步伐轻重一样,是受过同个教头训练的。”
苏眠将双鲤结编完最后一针,灵苇在她掌心绕出个完整的环,首尾相接,像条没有尽头的星河。“老舟子说海雾会吞噬航向,或许不只是自然的雾。” 她将绳结系在桅杆上,风一吹,淡金色的苇杆轻轻晃动,“骨鹰教能在海上立足,必然有辨认星象的法子,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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