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夜,清晨方歇。
沈砚醒来时,梁清凰已不在身侧。
枕边残留的暖意和她身上特有的冷香,让他怔忪片刻,随即昨夜记忆回笼。
他的失控,她的擦拭,还有……
脸瞬间烧了起来,混合着羞耻和后怕。
他迅速起身,更衣束发,每一根神经都因那份安定而格外敏锐。
殿下没有厌弃他,至少昨夜没有。
这就够了。
他刚整理好仪容,流云便来了,面色比平日凝重:“驸马,西客院那边,有发现。”
沈砚眼神一凛:“说。”
“李慕白要了许多水,说是要研墨抄书。但今日清晨,侍女收拾时,在他书案废纸篓最底层,发现了几张浸湿后又晾干的纸,上面有用清水写过字的痕迹,虽已干透模糊,但符号排列,与那篇《秋雨赋》的用典规律有暗合之处。”
流云压低声音,“另外,昨日送进去的边军纪略,其中一页有反复摩挲翻阅的痕迹,页码对应之处,正是记载二十年前一次西北军驿改革、密文更迭的段落。”
清水写字,干则无痕。
军驿密文。
沈砚心中那根弦绷紧了。
李慕白果然在试图联络外界,而且用的手段如此隐秘。
他沉声问:“可有人接触过他,或试图接触?”
“暂未发现。西客院看守严密,一切出入物品都经查验。但……”
流云迟疑道,“昨日午后,负责采买的一名老仆,因家中有事告假半日,其子顶替。此人背景干净,但出府后,曾顺路去城西一家专营旧书古籍的铺子停留了一盏茶时间,据说是替府中一位爱书的先生问问有无前朝地理志残本。那铺子老板说并无此书,便罢了。”
“那铺子查了吗?”
“已派人暗中盯着,暂无异常。那老仆及其子,也已监控。”
“继续盯紧,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沈砚命令道,又补充,“殿下可知晓?”
“已禀报殿下。殿下只说,知道了,按计划继续。”
按计划继续……
沈砚明白,这是要放长线。
他压下心头因李慕白三字而起的不适,眼下揪出背后之人更重要。
他转身前往外书房,准备处理军务。
经过回廊时,却见两名面生的、衣着鲜亮的少年,由一名管事嬷嬷引着,正往花园另一侧的揽月轩去。
那方向,是府中乐伶和部分清客的居所。
沈砚脚步未停,面色如常,唯有袖中的手,缓缓握紧。
又是新人。殿下并未明令禁止,他亦无权过问。
只是昨夜才稍稍落定的心,又像是被细针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泛起绵密的涩意。
他告诫自己,殿下有她的消遣,自己只需做好分内之事。
可那涩意,挥之不去。
午后,梁清凰召见了几位工部官员,商议漕运堤坝加固的具体工期。
沈砚奉命在外间候着,能隐约听到里面谈论的声音。他站得笔直,目光落在庭院里被雨水洗过的青石上。
忽然,内间传来梁清凰一声清晰的冷笑:“工期延误?本宫拨下去的银子,是让他们喝茶赏花的么?告诉陈侍郎,十日之内,北段三处险工若还不能开工,他这个侍郎,就到刑部大牢里去做吧!”
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门扉的寒意。
外间候着的几位官员噤若寒蝉。
沈砚垂着眼,却能想象她说这话时的神情——眉梢微挑,凤眸含冰,那是她动怒的前兆。
他心底那点因新人而起的涩意,忽然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
看,只有他能这般近地感受她的喜怒,知晓她威严下的疲惫,也只有他,能在夜里抚平她蹙起的眉心。
他是不同的。
他必须相信自己是不同的。
议事结束,官员们鱼贯而出,个个面色发白。
沈砚等到最后一人离开,才轻轻叩门,得到允许后进入。
梁清凰正靠在椅背上,以手支额,闭目养神。
案头堆着高高的卷宗,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的紧绷。
“殿下。”沈砚低声唤。
“嗯。”她没睁眼,“都听见了?”
“听见一些。”
“一群废物。”她放下手,揉了揉眉心,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烦躁,
“东南北疆都不安生,朝中这些蠹虫还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沈砚上前一步,无声地倒了杯温热的参茶,放在她手边。
然后,他绕到她身后,手指轻轻按上她的太阳穴。
梁清凰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没说话,算是默许。
书房内安静下来,只有他指尖轻柔按压的细微声响,和她逐渐平缓的呼吸。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亲密交叠。
过了许久,梁清凰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倦怠:
“沈砚。”
“臣在。”
“若有一日,本宫真要你去刑部大牢里提个人,你会如何?”
沈砚按穴的手指未停,声音平稳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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