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钟声漫过铜台府的城墙时,唐僧正勒住白龙马的缰绳。夕阳把寇府的朱漆大门染成赤金,门楣上万僧不阻的匾额在晚风中轻颤,檐角的铜铃坠着七彩流苏,每片流苏上都绣着个字,看得猪八戒直咂嘴。
师父你看这排场!八戒的钉耙在石板路上拖出火星,光是门两旁的石狮子,怕都有千斤重。这寇员外果然是个信佛的,比那天竺国国王实在多了。
孙悟空火眼金睛扫过门庭,见那对石狮子眼珠竟是墨玉所制,瞳孔里隐隐泛着红光。他伸手在狮耳上敲了敲,石质温润却透着股土腥气,不似中原常见的青石,倒像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老物件。
呆子莫要胡言。孙悟空掣出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圈,这府里的富贵透着古怪,你看那匾额上的金粉,边缘发乌,像是用猪血调过的,不是正经鎏金。
正说着,朱门洞开,个穿锦袍的老者带着家丁迎出来,颌下的银须在晚风里飘拂,正是寇员外寇洪。他身后跟着的管家捧着个描金托盘,里面放着四盏琉璃灯,灯油里浮着沉香木片,燃得满屋都是甜腻的香气。
圣僧远道而来,老拙已备下斋宴,万望赏光。寇洪对着唐僧深深作揖,锦袍袖口露出半截羊脂玉镯,镯子上的蟠螭纹却刻得歪歪扭扭,像是急工出的劣品。
唐僧合掌还礼,袈裟的金线扫过寇洪的手背:阿弥陀佛,多谢员外盛情。只是我等取经心切,不敢叨扰。
师父怎好推辞!寇洪拽住唐僧的衣袖不放,指腹上的老茧刮过袈裟,老拙发过宏愿,要款待一万个僧人,如今已款待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就差师父这最后一位,便能圆满功德了。他说着往府里让,穿堂风卷出满院脂粉香,混着斋饭的酥油味,竟有些刺鼻。
孙悟空跟在后面,见甬道两侧的罗汉松修剪得齐齐整整,每片针叶都透着水光,显然是用牛乳浇的。树下摆着的石桌石凳,桌面刻着《金刚经》全文,只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那句,字被刻成了,像是故意写错的。
正厅里的宴席早已排开,紫檀木长案上摆满素斋,翡翠白菜雕得栩栩如生,莲蓉寿桃上的红晕竟是用胭脂染的。寇洪的夫人李氏领着三个儿子作陪,大郎寇梁戴着玉冠,二郎寇栋佩着金带,三郎寇铭手里把玩着串蜜蜡佛珠,珠子上的包浆看着新,却沾着点暗红的印记,像是血迹。
圣僧请用斋。李氏亲自给唐僧布菜,银钗上的珍珠垂到唐僧碗边,罗汉斋是用九十九种山珍炖的,需得文火慢煨七日,寻常人家可做不来。
唐僧合十谢过,筷子刚碰到碗沿,却见碗底映出个模糊的影子——不是他的僧帽,倒像是顶乌纱帽。他心头一凛,抬头时正撞见寇洪盯着他的袈裟,眼里的光比那石狮子的墨玉眼珠还要亮。
师父的袈裟真是宝物。寇洪的手指在案几上摩挲,老拙曾在大慈恩寺见过件相似的,只是那袈裟的金线是十八股拧的,不如师父这件,看着有二十四股。
孙悟空突然笑了,抓过个莲蓉寿桃往嘴里塞:员外好眼力,我师父这袈裟,原是观音菩萨赐的,别说二十四股金线,就是水里火里都烧不坏。只是穿在身上沉得很,不如员外身上的锦袍轻便。
这话戳中了寇洪的痒处,他果然抚着锦袍笑道:圣僧说笑了,老拙这不过是俗物。倒是圣僧西天取经,若能得些富贵,也能给大唐的寺庙添些香火不是?
唐僧放下筷子,声音清如水:贫僧取经为的是普渡众生,非为富贵。若贪恋荣华,早在长安便享了,何需跋涉十万八千里?他目光扫过满桌佳肴,这些山珍海味,倒不如林间野果吃得安心。
夜深时,寇洪安排他们住进西跨院。院里的菩提树下摆着口铜缸,缸里的清水映着月亮,孙悟空却在水面上看到层淡淡的油花。他蘸了点水放在鼻尖闻,有股陈年的酒气,混着胭脂的甜香,显然不是供僧人饮用的净水。
师父,这寇家怕是不简单。孙悟空蹲在窗台上,金箍棒在指尖转得飞快,我刚才去后院转了圈,柴房里堆着的不是柴火,是些金银器皿,上面还沾着泥,像是刚埋过土的。
唐僧正在灯下读经,闻言眉头微蹙:出家人不可妄语。寇员外既肯款待万僧,必是善信,些许财物或许是他积攒的香油钱。
话音未落,院墙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孙悟空隐身到树后,见个黑影翻墙而入,手里拎着个布包,往柴房方向摸去。月光照在那人脸上,竟是寇家的三郎寇铭,他脖颈上的蜜蜡佛珠少了颗,缺口处还沾着新鲜的木屑。
这小子鬼鬼祟祟的做什么?猪八戒也醒了,揉着眼睛嘟囔,莫不是偷了家里的钱,想跟咱们去西天?
却见寇铭在柴房墙角挖了个坑,把布包埋进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爹说等唐僧走了就报官,说他偷了咱家的宝贝,到时候既能得赏钱,又能落个的名声,真是好算计......
孙悟空听得心头火起,正要掣棒打去,却被唐僧按住。悟空莫急。唐僧的声音压得极低,他既未害人,且看看再说。若真是歹人,自有天道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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