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台府的暮色总带着股铁锈味。慈云寺的山门在残阳里投下长影,唐僧踏着石阶上来时,袈裟下摆扫过青苔,惊起几只半透明的飞虫。寺内钟声刚过申时,丈老领着三个沙弥在殿前等候,为首的老僧双手合十,袖管里露出半截暗金色的绸带。
“大唐长老远道而来,贫僧已备下素斋。”丈老引着众人穿过回廊,廊柱上的漆皮剥落处,隐约可见刻着的“寇”字。唐僧瞥见禅房窗台上摆着尊玉佛,佛眼处嵌着两颗金珠,在暮色里闪着冷光。“敢问长老,”他指尖划过念珠,“这寺中似有戾气萦绕?”
丈老的喉结动了动:“长老法眼通明。实不相瞒,府中寇员外近来总说家中不安,夜里常闻女子啼哭。他听闻长老一行有佛光护持,特备薄礼相赠,只求借长老的经文镇镇宅。”说话间,两个沙弥抬着口樟木箱进来,箱盖打开的瞬间,满堂金锭的光映得人眼晕——大小二十七个金元宝,每个底面都錾着“寇记”二字。
悟空在房梁上翻了个跟头,金箍棒在掌心转得溜圆。他火眼金睛扫过那些金锭,见元宝边缘缠着几缕灰黑色的气丝,像未烧尽的纸灰。“师父,”他翻身落地,踢了踢木箱,“这金子腥气重,怕是收不得。”八戒早凑过去摸了摸金锭,咂着嘴道:“猴哥你懂什么,这叫财大气粗。咱取完经还得回大唐,带点盘缠怎么了?”
唐僧合掌道:“丈老,出家人身无长物,这些金银万不敢受。若寇员外确有难处,贫僧愿为府中诵经三日,以尽绵薄。”丈老却把箱盖合上,推到唐僧面前:“长老有所不知,这不是普通的谢礼。寇员外说,半年前府中丢过一批金子,后来在城西乱葬岗找着了,只是……”他压低声音,“找着时,金子都裹着血呢。”
夜里的慈云寺格外静。悟空蹲在藏经阁顶,望着寇府的方向。那片宅院被层灰雾罩着,雾里有无数细小的光点飞窜,像碎掉的星子。他摸出耳中的金箍棒,棒身突然泛起红光,映得掌心发烫——这是遇着极凶的怨煞才有的反应。
三更梆子响过,厢房的窗棂突然“吱呀”作响。八戒抱着木箱打盹,被响动惊得跳起,一钉耙拍在窗上,却拍了个空。窗外的黑影化作阵青烟,落在房梁上,露出张青灰色的脸,眼眶里淌着黑血。“原来是个吊死鬼。”悟空冷笑,金箍棒直指那鬼影,“何不投胎去,在此装神弄鬼?”
鬼影突然尖啸,声音刺得八戒捂住耳朵。它指着木箱尖叫:“那是我的!都是我的!”悟空火眼金睛骤亮,看清鬼影颈间的勒痕——不是绳痕,是被人用手掐出来的青紫色淤痕。“你是谁?”他逼进一步,“寇府的金子,与你有何干系?”
鬼影的身形忽明忽暗,像被风吹动的烛火。它突然指向城西:“乱葬岗……章家坟……去那里找……”话音未落,便被道金光打散。悟空捡起落在地上的半片衣角,布料粗糙,缝着朵褪色的栀子花纹——这是本地贫苦人家常用的布料。
次日清晨,寇府的哭嚎声传遍铜台府。衙役撞开慈云寺大门时,唐僧正在殿前焚香。为首的捕头将尸格摔在地上:“玄奘!你这秃驴,昨夜杀了寇员外,还敢在此念佛!”尸格上的朱笔勾勒出致命伤:颅骨碎裂,胸口有个血洞,像是被钝器所伤。
悟空一把揪住捕头的衣领:“休得胡言!我师父昨夜未曾出寺半步,有全寺僧人作证!”捕头却从怀中掏出枚金锭:“这是在你厢房搜出的,上面刻着寇家印记!还有街坊看见,昨夜有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在寇府墙外徘徊!”
八戒气得掀翻了木箱:“放屁!这金子是那老和尚硬塞给我们的,怎就成了赃物?”沙僧默默将散落的金锭捡起来,突然指着其中一块:“大师兄,你看这上面的血。”金锭凹处凝着暗红的血痂,不是新鲜的,倒像是早就干透了的。
寇府灵堂里,白幡被穿堂风扯得笔直。寇家少奶奶伏在灵前哭,发髻上的金簪却歪在一边,显然没心思梳妆。悟空绕着棺木走了一圈,见棺底渗出黑血,滴在青砖上,竟腐蚀出细小的坑洞。“这不是人血。”他蹲下身,指尖沾了点黑血,放在鼻前嗅了嗅,有股铁锈混着杏仁的怪味——是砒霜。
“少奶奶,”悟空突然开口,“寇员外昨夜何时就寝?”妇人抬起头,泪痕交错的脸上带着惊慌:“亥时刚过……他说要清点账目,让我先睡……”悟空注意到她袖口沾着草屑,不是府中花园的青草,是乱葬岗特有的苦艾。
往城西乱葬岗去的路不好走。八戒踩着没膝的荒草抱怨:“猴哥,这鬼地方能有什么?莫不是那女鬼骗咱们?”悟空却停在一座新坟前,坟头没立碑,只插着块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章氏小妹之墓”。坟前的供品是半块干硬的窝头,已经长了霉。
“就是这儿了。”悟空指着坟旁的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沙僧拿铁铲挖下去,刚挖了两尺深,就碰到个硬物。是口薄皮棺材,打开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里面没有尸身,只有件红衣,衣摆处沾着金粉,与寇府金锭上的成色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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