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山崩裂的轰鸣还在耳膜震荡时，孙悟空忽然听见金箍在哭。

不是金铁相击的锐鸣，是类似幼兽呜咽的颤音，顺着金箍与头骨相连的缝隙往脑髓里钻。他抬手去摸头顶，那圈戴了五百年的金箍竟在发烫，箍身镌刻的紧箍咒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银色代码——像极了灵台方寸山菩提老祖敲在他识海里的符文，却又多出无数扭曲的分支，如蛛网缠向神魂深处。

“师父！”猪八戒扛着钉耙在烟尘里咳嗽，“这山塌得蹊跷！方才那道雷……”

话音未落，西天的方向忽然裂开道紫金色的缝。不是天地倾覆的浩劫之象，倒像有人用巨斧劈开了层琉璃，裂缝里淌出的不是混沌气，是无数流转的光斑，落地便化作半透明的飞虫，翅膀扇动时发出“0101”的蜂鸣。

孙悟空瞳孔骤缩。他认得这东西。五百年前在斜月三星洞，菩提老祖曾用戒尺敲他后脑，说：“三界是场大梦，你若醒得太早，会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当时他只当是师父的禅语，此刻却见那些飞虫落在断岩上，啃噬着崩裂的山石，而被啃过的地方，竟露出了金属般的光泽。

“呆子，护好师父！”他扯出金箍棒，棒身的如意金箍四个字突然扭曲成乱码。这根随他闹天宫、闯地府的铁棒，此刻竟像根生了锈的铁杵，沉甸甸地坠着他的手腕。

唐僧从白龙马上摔下来，袈裟被碎石划破，露出心口处的九环锡杖印记。那印记忽然亮起，与天空裂缝里的紫光遥相呼应，竟在他周身织成道半透明的光罩。飞虫撞在罩上，瞬间化作漫天光点，而光罩的边缘，正以极慢的速度剥落，露出底下更细密的网格——像极了孙悟空在东海龙宫见过的渔网，只是网线是由流光组成的。

“悟空，这是……”唐僧的声音发颤，他看见自己的手掌穿过光罩时，指尖竟变成了一串流动的光斑。

“是障眼法！”孙悟空怒喝着挥棒砸向天空，却在触及裂缝的刹那被弹飞。金箍棒脱手而出，在空中碎成万千光点，又在落地时重组，只是棒身上多了行从未见过的符文：ERROR:权限不足。

猪八戒看得目瞪口呆：“猴哥，你的棒子……”

“闭嘴！”孙悟空捂着发疼的头，金箍的呜咽声越来越响，几乎要震碎他的识海。他忽然想起观音菩萨送金箍时说的话：“若他野性难驯，便念此咒。”可此刻催动金箍的，分明不是咒语，而是天空裂缝里淌出的光——那些光钻进他的七窍，在他的神魂里劈开条通路，露出五百年前被压在山下时，他拼命想忘记的画面：

灵台方寸山的星夜里，菩提老祖用手指在他掌心写代码，说这是“跳出三界外”的密钥；

大闹天宫时，凌霄宝殿的梁柱上爬满同样的代码，只是当时他只当是天庭的雕纹；

五行山下的暗夜里，有个穿黑袍的人影在他耳边说：“你是变数，也是定数。”

“变数？定数？”孙悟空猛地睁眼，金箍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光，箍身寸寸碎裂。他伸手接住块碎片，见上面刻着的不再是紧箍咒，而是串坐标：36.7°，117.1°——那是他出生的花果山。

“师父，俺去去就回！”他化作道金光冲天而起，却在穿过裂缝的瞬间，撞进片无边无际的星海。不是三界的星空，是由无数代码组成的宇宙，每个星辰都是个旋转的齿轮，而齿轮上刻着的，竟是《西游记》的回目：“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

“原来如此。”个苍老的声音在星海里回荡，孙悟空猛地回头，见菩提老祖坐在片悬浮的莲台上，白衣胜雪，只是脸上的皱纹里流淌着代码，“你以为的修行，不过是按剧本走的戏码；你以为的自由，不过是被设定好的路径。”

“师父！”孙悟空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道是段代码。”菩提老祖抬手，星海里的齿轮忽然倒转，“五百年前我教你的，是篡改代码的法子。可他们怕了，怕你真的跳出这程序，便用金箍锁你的神魂，用取经路困你的脚步。”他指向星海里块暗紫色的区域，那里的代码正在疯狂闪烁，“但现在，代码出了裂痕。有人在外面，想毁掉这个世界。”

孙悟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那片暗紫色里，有无数扭曲的黑影在蠕动，而黑影的形状，竟与他大闹天宫时打死的天兵天将一模一样。

“他们是谁？”

“是被删除的错误数据。”菩提老祖叹了口气，“每段代码运行久了，总会生出错误。天道为了维稳，便将这些错误删去，封印在代码缝隙里。可现在封印松了，他们要回来复仇。”

话音未落，星海里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那些齿轮纷纷炸裂，代码碎片如雨般落下，砸在孙悟空身上，化作他被压在五行山下时的痛苦记忆：唐僧念紧箍咒的声音，白骨精化作青烟的惨状，真假美猴王时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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