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踩着祥云落在灵山脚下时，第一缕晨光刚刺破东边的云层，可山巅的云雾却像灌了铅似的，沉得没半点要散的意思。那雾不是寻常山间的白汽，是泛着淡灰的浓稠团子，黏在殿宇的飞檐上，把琉璃瓦都染得发暗——连檐角垂着的铜铃，都裹着层薄薄的灰，风一吹，响起来不是清脆的“叮铃”，是滞涩的“嗡呜”，像堵了棉絮的破锣。

他下意识摸了摸耳后那撮金毛，指尖刚碰到，就觉出不对劲。自五行山出来这十几年，这处毛发只在遇着邪祟时发麻，可今儿个不是麻，是像被细针轻轻扎着，一下下跳着疼。悟空皱了皱眉，火眼金睛悄悄睁开条缝，眼底掠过一丝金芒——这一看，他心里“咯噔”一下，那漫天云雾里，竟缠满了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银线，不是凡间的蚕丝，是带着流光的符文，绕着灵山层层叠叠裹了三圈，活像个密不透风的茧。

“猴哥！你磨蹭啥呢？到灵山了！”八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家伙扛着九齿钉耙，肚子比取经路上圆了一圈，腰带紧得快崩开，刚落地就揉着腰直哼哼，“可算不用再遭妖精的罪了，佛祖要是赏斋饭，俺老猪得先啃三大碗米饭，再喝两壶米酒！”

沙僧跟在最后，挑着的扁担早没了行李——最后一程遇着通天河老鼋，行李全掉水里泡烂了，只剩个空箩筐晃悠。他看了眼悟空紧绷的侧脸，又抬头望了望沉沉的云雾，小声道：“大师兄，灵山是佛门圣地，怎的这云雾看着……不太干净？我刚才闻着，雾里还有点腥气。”

悟空没回头，目光锁在不远处引路的两个僧人身上。那俩僧人穿着朱红袈裟，袈裟边角绣着金线莲花，看着光鲜，可袖口却沾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渍，而且他们走在青石板路上，竟没半点脚步声，鞋尖擦过地面时，还会泛出一圈极淡的白光，像踩在水面上。

“师父呢？”悟空突然转头，才发现唐僧早被那俩僧人引着往大雄宝殿去了。老唐穿着锦襕袈裟，背着手走在前头，背影看着跟往常一样端庄，可悟空却觉出不对劲——唐僧走路时总爱轻轻晃头，今儿个却直挺挺的，像根插在地上的木棍。

“师父去见佛祖了，咱哥仨得先去藏经阁等着，阿傩、伽叶两位尊者要传经呢！”八戒拽着悟空的胳膊就往旁边偏殿走，手指粗的胳膊肉乎乎的，“咱别管那雾了，拿到真经，咱就功德圆满了，到时候俺老猪也能整个净坛使者当当！”

悟空被他拽着走，目光却没离开那两个引路僧人的脚。走了没几步，他突然停住：“八戒，你看那俩僧人的影子。”

八戒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阳光刚好从云缝里漏下来，可那俩僧人的脚下，竟没半点影子！沙僧也凑过来，脸色瞬间白了：“没影子？难不成是……是鬼？”

“不是鬼，是傀儡。”悟空压低声音，指尖捏了个法诀，往其中一个僧人背后弹了点仙力。那僧人没回头，脚步却顿了一下，袈裟底下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齿轮转动的声音。悟空心里更沉了——这灵山，怕是有问题。

没多会儿，三人就到了藏经阁前。阁门是整块紫檀木做的，得两个壮汉才能合抱，门上刻着千手观音像，可不知怎的，观音的眼睛却没刻瞳孔，只留着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盯着人看时，竟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阿傩、伽叶已经站在门口等着，阿傩手里捻着串黑檀念珠，每颗珠子都泛着油光，伽叶则抱着个乌木盒，盒缝里渗出点淡淡的金光，闻着却不是檀香，是股子铁锈味。

“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阿傩先开了口，声音四平八稳，却没半点人气，像庙里的木鱼敲出来的，没起伏，没情绪，“唐僧已去面见释迦牟尼佛，尔等随我入阁取大乘佛法真经。”

悟空跟着他们往里走，藏经阁里竟没点灯，全靠架上经书封面的微光照明。那些经书的封皮不是寻常的布面，是某种泛着珠光的材质，指尖碰上去，不是布的软，是像摸在冰凉的金属上。他随手抽出一本，封面上刻的梵文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可刚翻开第一页，那些梵文突然动了——像活过来的小虫子，顺着纸页爬，眨眼间就变成了“拘魂锁魄，永坠迷渊”八个字，再揉眼，又变回了“心经”的内容。

“尊者，”悟空把经书放回架上，目光落在阿傩手里的念珠上，“俺老孙当年在花果山，也见过不少佛珠，怎的您这串珠子，每颗上面都有个小坑？而且这坑的位置，看着像刻意刻的。”

阿傩的手顿了一下，念珠停在半空，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捻动，声音还是没起伏：“此乃上古佛宝，名‘功德念珠’，坑中藏着西天诸佛的功德印，非佛门弟子不可见。孙悟空，你乃石猴出身，肉眼凡胎，看不见也正常。”

悟空心里冷笑——他刚才用火眼金睛看得清楚，那坑里哪是什么功德印，是极小的符文，和灵山云雾里的银线一模一样，而且每颗珠子转动时，坑底都会闪过一个“0”和“1”的印记，像极了当年在玉华州，那个会造机关人的工匠刻在齿轮上的符号。那工匠当时说，这叫“代码”，能控着机关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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