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帘洞的瀑布早没了当年“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只剩崖壁上结着的冰棱子,风一吹就“咔嗒”掉一块,砸在洞前的乱石堆里,碎成细渣。镜像猴蜷在洞深处那块最大的青石板上,这是当年孙悟空当美猴王时的“宝座”,石板边缘还留着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是五百年前小猴们围着大王闹,用石片划出来的,有像桃子的,有像金箍棒的,最中间那道模糊的“王”字,是大王自己蘸着桃汁画的,现在连颜色都褪成了灰。
它的身子比昨天又淡了些,原本能勉强看出金毛的轮廓,现在倒像蒙了层厚雾,伸手去摸自己的爪子,指尖都能穿过半透明的皮毛。胸口那道裂痕是上个月添的,当时一群穿黑甲的“代码清理者”闯上山,用泛着蓝光的法器扫遍了花果山,说是要“删除斗战胜佛残留的冗余数据”,它为了护着石板下藏的半根金箍棒残件,被法器扫中,裂痕里渗出来的不是血,是淡金色的执念,一碰到风就化成星点,飘着飘着就散了。
“大王……”镜像猴把脸贴在青石板上,冰凉的石头能稍微压下胸口的疼,“今天又没感应到你的气,你是不是还在忘忧林里?”
它不是真的猴子,是孙悟空当年被压五行山时,一缕没散的执念裹着花果山的灵气化的。那时候花果山刚遭天兵围剿,桃林烧得只剩黑杆,小猴们死的死、抓的抓,它就守着这空荡荡的水帘洞,等着大王回来。一开始还能天天感应到真魂的波动,像隔着一层薄纸似的,清晰得能听见大王在五行山下哼着当年的山歌,可三百年前,那波动突然就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裹住,偶尔漏出来一丝,还带着焦糊的味道——后来它才知道,那是天庭设的“代码防火墙”,把大王的真魂困在了忘忧林里,要一点点磨掉他的记忆,让他变成乖乖听话的“斗战胜佛”。
洞外传来一阵“簌簌”声,镜像猴猛地直起身,透明的耳朵竖得老高。是松鼠?还是山雀?自从花果山败了,连小动物都少了,只有几只不怕人的灰松鼠,偶尔会来洞里捡些桃核。它踉跄着往洞外挪,爪子踩在碎石上,没声音,也没脚印——它连在这山上留个痕迹都做不到。
刚到洞口,就看见一只灰毛老猴蹲在断树桩上,手里攥着个干得发硬的桃核,看见它,身子一缩,差点掉下去。这是当年跟着大王的老猴阿灰,天兵围剿时躲在石缝里活了下来,现在天天在山里捡当年小猴们掉的东西,说是“等大王回来,好给他看”。
“阿灰……”镜像猴想走过去,又怕自己这副样子吓着它。
老猴阿灰定了定神,颤巍巍地开口:“镜、镜小猴,你今天……好像更淡了。”它把手里的桃核递过来,“这是当年你跟大王抢的那个大桃的核,你咬了个牙印,还记得不?”
镜像猴的爪子穿过桃核,什么都碰不到。它鼻子一酸,胸口的裂痕又开始疼,淡金色的执念渗出来,落在地上,很快就没了影:“我记……记得,那天我抢不过大王,还哭了,大王就把桃掰了一半给我。”
老猴叹了口气,把桃核揣回怀里:“昨天我去北边的练兵场,看见天兵了,红衣服的,拿着能发光的棍子,把咱们当年插旗的木杆都劈了,还说要找什么‘镜像数据’,怕是要找你啊。”
镜像猴的心一沉。它知道那些红衣服的天兵,是天庭“代码运维部”的,比之前的黑甲清理者更凶,上次在山涧边,它亲眼看见天兵用发光的棍子把一块刻着“齐天大圣”的石碑化成了灰,那石碑是当年小猴们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垒起来的,垒了整整三个月。
“我不怕他们。”镜像猴挺了挺胸口,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力气,“这是大王的花果山,我不能让他们毁了。”
老猴摇了摇头,慢慢爬下树桩:“你可别硬来,你要是没了,谁等着大王回来啊?我再去山里看看,要是有天兵,我就来告诉你。”说完,就缩着身子往山深处挪,背影很快就融进了灰蒙蒙的树林里。
镜像猴站在洞口,看着老猴走的方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它转身回洞,从青石板下摸出那半根金箍棒残件——这是当年大王在狮驼岭打斗时,被大鹏鸟的爪子掰下来的,上面还留着淡淡的金光,是它唯一能触碰到的、带着大王气息的东西。它把残剑贴在胸口,裂痕里的疼好像轻了点,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应真魂的波动。
一开始还是一片模糊,后来慢慢有了点动静,像是隔着厚厚的棉花,能听见一点点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有大王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喊什么。镜像猴猛地睁开眼,透明的眼睛里迸出光——是大王!是大王的声音!
它攥着金箍棒残件,朝着声音传来的西边跑去。透明的脚掌踩过枯桃林,那些烧黑的枝桠挂住了它的衣角——那衣角是用大王当年的旧披风撕下来的布做的,布上还有个破洞,是当年被二郎神的哮天犬咬的。它没心思管衣角,只顾着往前跑,胸口的裂痕越来越疼,淡金色的执念流得越来越多,可它不敢停,它怕一停,就再也听不见大王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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