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蓝玉田缓缓蹲下,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他粗糙的手指,猛地卡住王家烈的下巴,强迫那张沾满泥土和涕泪的肮脏面孔抬起,对上自己淬火的双眼。“奉谁的命?南京的命?还是刘炳坤的命?”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甲几乎要陷进王家烈的皮肉里。“林心尧!那是教书育人的先生!是敢为民请命的志士!是老子亲口说要保全的人!你……”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嘶吼,“……你竟敢把他腿打断,还杀了他。”他猛地松开手,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深吸了几口带着浓重尘埃和血腥记忆的空气,才将那口恶血压了下去。再开口时,声音已冷硬如生铁,不容置疑:
“押下去!囚衣先不用换!押到黄田坝去!”
当正午毒辣的日头悬在头顶,无情地炙烤着黄田坝那片被无数脚步踩踏得坚硬无比的空地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中那数日前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似乎被滚烫的尘土味冲淡了些,但那股深入骨髓的惊怖和绝望,却如同无形的藤蔓,死死缠绕在每一个被迫前来围观者的心头。
蓝玉田并没有去现场,只派了秘书去监斩。
王家烈被反绑着双臂,拖死狗一般拖到了场中。他身上还穿着那件肮脏的、沾满泥污的贴身汗衫(那件象征囚徒身份的囚衣被粗暴地套在外面,松松垮垮,更显狼狈),头发蓬乱如草,脸上青紫肿胀,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极度的恐惧让他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裤裆处湿了一大片,散发着浓重的尿臊味。他瘫软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哑呜咽,像一头待宰的猪猡。
没有冗长的审判程序。一名军官,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张墨迹未干的公文,用毫无起伏的声调开始宣读。无非是“勾结赤匪”、“图谋不轨”、“残害乡里”、“违抗军令”之类的罪名,一条条罗列下来,像一串串冰冷的、早已准备好的锁链,套在王家烈的脖子上。
这些罪名,在蓝玉田此刻的心中,早已被一个更直接、更血腥、更无法饶恕的“罪”所彻底覆盖——那场发生在同样地点、针对一个他曾许诺保全之人的、惨绝人寰的虐杀!
“验明正身!执行枪决!”军官最后一句话如同断头台上的铡刀,重重落下!
“不!——司令饶命!饶命啊!是刘炳坤!是他!他才是主使!他……”王家烈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两名行刑的士兵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一左一右,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架起,拖到那片几天前刚刚被林心尧鲜血浸透的空地中央。王家烈双腿软得像面条,根本无法站立,完全是被拖过去的。他绝望地扭过头,涕泪横流地望着席棚的方向,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哀嚎:“蓝司令!你不能杀我!上峰密令……”
“砰!”
一声干脆利落的枪响!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王家烈最后的哀鸣,也砸碎了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司令!”一个卫兵队长神色紧张地小跑过来,手里捏着一份匆忙译出的电报纸,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急促,“南京急电!质询……质询武平林案处置失当,并严令……严令缉拿逃脱之共党分子刘克范、丁南芝等人!措辞……极其严厉!”
蓝玉田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锥子,缓缓扫过那张薄薄的电报纸。那上面冰冷的文字仿佛在无声地控诉、嘲讽、威胁。电文上那一行行冰冷的铅字——“处置失当”、“严令缉拿”、“务绝后患”——像一条条扭曲的毒蛇,噬咬着他本就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南京?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些大人物,连林心尧是谁恐怕都未曾听闻,却对他惨绝人寰的死如此“关切”?对他蓝玉田此刻的愤怒与决断如此“严厉”?好一个“清党”!好一个“中央命令”!
他嘴角突然扯动了一下,那绝非笑容,而是一种混合了极度轻蔑、滔天恨意和彻底决裂的狰狞弧度。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多看卫兵队长一眼。他忽然动了,几步就跨下简陋的监斩席棚,沉重的军靴踏在满是尘土和血迹的青石地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回响。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他身上,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
“传令!司令部参谋长刘炳坤,违抗军令,私授密令,构陷同袍,煽动杀戮,动摇地方!即日起,褫夺一切职务!即刻驱逐出境!给我押回他的广东老家去!从此不得再踏入闽西半步!违者——”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掠过,“格杀勿论!”
蓝玉田又让秘书下达命令了撤销所有关于明德学校校长刘克范、及其相关人员丁南芝等之通缉!
只是不公开宣布。“撤……撤销通缉?”连卫兵队长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瞠目结舌。这无异于公然对抗南京的“清党”指令!这简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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