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酷热中缓缓爬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铁头的眼皮猛地一跳!远处山豁口,几个蠕动的灰点出现了!紧接着,一支长长的人马,如同蜿蜒的毒蛇,缓缓爬上了官道。土黄色的军服(所谓的“灰皮子”),阳光下闪着油光的铜盆帽,人影晃动间,隐约可见肩头扛着的乌黑发亮的长枪轮廓——是汉阳造!
“来了!”铁头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这两个字压成一声急促的气音,手指狠狠掐了一下旁边刘震东的胳膊。
刘震东身体猛地绷紧,如同一张拉到极限的弓。他那只独眼眯成一条缝,死死锁定住队伍中间几个扛着长枪的身影,手指轻轻搭上鸟铳冰冷的扳机。
心跳声在死寂的林间骤然放大,如同擂响了战鼓。张涤心几乎能听到身边队员粗重的喘息和牙齿紧咬的咯吱声。汗水流进他的眼睛,模糊了视线,他用力眨掉。
保安团毫无戒备。队伍散漫地拉开,士兵拖着脚步,咒骂着毒辣的日头。几个当官的骑在瘦骡子上,用帽子扇着风。沉重的粮车吱呀作响,拖在队伍中央。
近了!更近了!能看清前排士兵帽檐下汗津津的脸,能听到他们粗俗的嬉笑。
“哔——!”一声短促、尖锐到极点的竹哨声,如同钢针刺破鼓膜,陡然撕裂了竹林死寂的空气!
“打!”张涤心炸雷般的吼声几乎同时爆发!
“砰砰砰!”“嗵!”几声稀落的枪响率先打破沉寂!那是刘震东和几个枪手在点射骑马的军官!一个骑在骡背上的军官身体猛地一僵,像个破麻袋般栽了下来!队伍瞬间大乱!
“杀啊——!”如同山洪骤然冲破堤坝!几十条靛蓝色的身影猛地从道路两旁的竹林、蒿草深处暴起!带着积压已久的、对地主老财和“灰皮子”刻骨的恨,带着对饱饭和土地的本能渴望,如同嗜血的狼群,不顾一切地扑向惊魂未定的敌人!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搏杀意志!
“干死灰皮子!”
“缴枪不杀!”
怒吼声、惨叫声、金属撞击的刺耳刮擦声、骨头碎裂的闷响、垂死的哀嚎……瞬间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
林桂生如同下山猛虎,一柄厚背柴刀舞起一片死亡的旋风,一个照面就将一个刚举起枪的保安团士兵连枪带胳膊劈飞!温热的血喷了他满头满脸!他抹都不抹,血红的眼睛立刻锁定了下一个目标!
张涤心目标极其明确,直扑那几杆簇新的汉阳造!一个惊慌失措的士兵正手忙脚乱地拉栓,被他一个凶悍的肩撞狠狠顶翻在地,他毫不犹豫,手中沉重的梭镖柄如同捣蒜杵般朝着对方头颅猛砸下去!另一个士兵刚把枪端平,就被侧面斜冲出来的铁头用削尖的竹矛狠狠捅进了肋下!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快。保安团本来就不是什么精锐,骤然遇袭,军官又最先毙命,瞬间崩溃。不到半炷香,官道上已是狼藉一片。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卧在滚烫的尘土里,鲜血迅速被干渴的土地吸食,变成暗褐色的污迹。几辆粮车歪斜着,金黄的稻谷洒了一地。
“打扫战场!快!”张涤心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大步走到一具尸体旁,弯腰,双手有些颤抖地捡起那杆沾着血和脑浆的、泛着幽蓝光芒的长枪——簇新的汉阳造!枪管冰凉,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这分量让他浑身的热血都在奔涌!他像抚摸情人一样摩挲着光滑的枪身,猛地一拉枪栓,清脆利落的“咔嚓”声,如同天籁!
“队长!这边!还有两杆好的!”刘震东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他怀里紧紧抱着两杆汉阳造,如同抱着稀世珍宝。
“子弹!快找子弹!”
“这边有手榴弹!”
“盐!狗日的,他们车上还有盐!”
队员们如同发现宝藏,红着眼睛,在尸体堆和翻倒的粮车、弹药箱中疯狂地翻找着一切有用的物资。每一次新的发现都激起一阵狂喜的呼喊。铁头也找到了一杆还算完好的老套筒和一小包黄澄澄的子弹,兴奋地抱在怀里。
“撤!背上东西,快走!”林桂生警惕地望了一眼枪声可能惊动的方向,厉声催促。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背上缴获的枪支弹药,扛起还能带走的粮袋和盐包,伤员被迅速搀扶起,如同来时一样迅捷地扑进道路两侧深不见底的竹林,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滩滩迅速变黑的血迹,在正午的烈日下散发着浓重的腥甜气息。
松毛岭的轮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格外狰狞,怪石嶙峋,陡峭难攀。山林间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血腥味和草木焚烧过后的焦糊气。震耳欲聋的炮声、炒豆般的枪声如同汹涌的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地从主峰方向涌来,间或夹杂着短促而凄厉的冲锋号角和人体濒死的惨嚎。大地在持续不断的爆炸沉闷回响中,微微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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