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林桂生浑身猛地一激灵!灼烧的怒火被瞬间压灭,只剩下更加彻骨的冰冷和一种近乎窒息的警觉。他几乎是凭借着一种在战场上面对绝境时训练出的本能,闪电般地将那张纸片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手心!与此同时,他以最快的速度从面前那堆“材料”里随意抓了另外几张不相干的、写着荒诞指控的纸页。他的手心,汗湿一片,紧紧攥着那个滚烫的纸团,如同攥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王德标那敦实的身影堵在了档案室门口,走廊里本就稀薄的光线被他遮挡了大半,一股浓重的劣质烟草味混合着他身上那种特有的、金属般冷硬的气息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档案室里腐朽的纸味。
王德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看得怎么样了?有什么发现没有?”
林桂生猛地转回身,动作因为过度紧绷而显出几分不自然的僵硬。他强行压下喉咙里那股腥甜的铁锈味,脸上肌肉拉扯出一个极其生硬、几乎称得上是扭曲的恭敬表情,像是戴上了一副沉重而冰冷的面具。他甚至微微欠了欠身,将手中紧攥着的几张纸页——那是他刚才慌乱中随手从旁边的“纸烟团”材料堆里抓出来的,几张写着最荒诞不经指控的废纸——递向王德标。
“王组长!”他的声音竭力保持平稳,却因极度克制而显得沙哑干涩,如同砂纸在摩擦,“刚…刚看了几份,您…您看这个!”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关节发白,微微颤抖着指向纸页上那些荒唐的字句,“纸烟团?抽烟就是思想堕落?这…这也太…太离谱了吧?简直是无稽之谈!”
王德标浓黑的眉毛微微一蹙,似乎对林桂生递过来的内容毫无兴趣。他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越过了林桂生手中那几张可怜巴巴的纸片,直接刺向了林桂生本人。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林桂生强作镇定的脸上细细扫描,掠过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停留在他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冷汗上,最后,停留在他那只紧握成拳、骨节因为极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的右手上。
那只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握着,指缝间似乎还漏出一点被揉搓过的、不同于档案室纸张的粗糙边缘。
“‘纸烟团’?”王德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玩味,他向前踏了一步,那股烟草混合着铁锈的压迫感瞬间扑面而来,带着档案室特有的阴冷潮湿,将林桂生紧紧裹住。他那带着审视的目光,仿佛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了林桂生紧握的右手上,再缓缓抬起,牢牢锁住林桂生躲闪的眼睛深处。
“林队长,”王德标的语气慢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冰碴,“档案室里的材料,是死的。可人心……是活的。材料会说话,但有时说得不全。有些线索、有些感觉……光靠纸面上的字是看不出来的。需要用心去琢磨,需要用眼睛去观察……”
他往前又逼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王德标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两把淬冷的匕首,死死钉在林桂生脸上,不放过他面颊肌肉任何一丝最细微的抽动,任何一丝眼神的闪烁。
“林队长,”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冰冷的命令,“你有什么感觉?在翻看这些……材料的时候?”他刻意在“材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光再次扫过林桂生那只紧握的、指缝间似乎藏着什么的右手。“你手里……捏着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轰!”
林桂生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团灼热的岩浆!王德标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尖刀,将他从里到外剖开!他感到自己那颗狂跳的心脏几乎要冲破喉咙,撞碎那层薄薄的皮肉!那句冰冷的盘问——“你手里捏着什么特别的东西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强撑的伪装!
藏在身后的右手,那个紧攥着的、仿佛还带着张涤心绝望体温的纸团,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不,比烙铁更烫!它像一颗即将引爆的手榴弹,在他掌心疯狂地脉动,每一次跳动都传递出毁灭的信号!
腰间!腰间那把驳壳枪冰冷的硬壳,隔着湿透的粗布军装,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皮肉上!那是一种冰冷与灼热交织的矛盾触感!冰冷的是金属的死亡气息,灼热的却是胸腔里那团足以焚毁一切的、名为“愤怒”的业火!两种极致的感觉激烈碰撞,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紧绷的神经末梢!
拔枪!
杀了眼前这个制造冤狱、戕害同志的刽子手!
这个念头如同被压抑许久的毒蛇,猛地昂起了头,带着致命的诱惑!就在王德标那逼视的目光再次扫向他右手的前一秒,林桂生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腿部肌肉猛地收缩,脚尖下意识地试图向内转向,形成一个便于骤然发力的角度!藏于身体后侧的右臂,肩胛骨带动肱二头肌,肌肉纤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一紧!那动作细微得如同呼吸,却带着千钧雷霆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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