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灯的光晕突然晃了晃,沈砚洲猛地转身,金丝眼镜片反射的光恰好扫过苏蘅卿的窗纸。她迅速吹灭床头灯,指尖攥着铜簪缩到窗帘后,簪头的碎钻硌得掌心发麻。父亲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来:“提防那些戴金丝眼镜的,他们看你的时候,眼里没有活人,只有物件的价钱。”
天井里的脚步声慢慢挪回3号门,苏蘅卿却再睡不着。她摸出枕头下的《玉台新咏》,夹在里面的半张照片滑出来——那是父亲与几位友人在书房的合影,后排站着个穿学生装的年轻人,眉眼间竟与沈砚洲有几分相似,只是那时他还没戴眼镜,左耳后有颗极小的朱砂痣。
凌晨的露水在窗纱上凝成细珠,苏蘅卿看见沈砚洲的窗缝透出微光。她悄悄下楼,青石板上的字迹已被新的雨水冲得淡了,只在排水口的石缝里,找到半片被踩扁的瓷片。瓷片上的青花缠枝纹,与父亲书房那对康熙瓶上的纹样丝毫不差,连花瓣卷边的弧度、叶脉的分叉角度,都像是同一个匠人画的。
回到房间时,樟木箱的锁不知何时松开了半寸。苏蘅卿掀开箱盖,暗格里的铜簪还在,红绒布上却多了张叠成菱形的纸条。展开来看,是用银杆钢笔写的瘦金体:“碎瓷可补,裂痕难填。三日后午时,文宝斋见。”墨迹泛着青灰,正是“文宝斋”的松烟墨无疑。
她将纸条凑到灯前,火光透过纸背,渐渐显出浅褐色的印记。那是幅极小的地图,标注着从石库门到文宝斋的路线,终点处画着支簪子,簪头的碎钻位置,与她掌心这支铜簪完全重合。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这次的雨丝带着点急劲,敲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像在数着什么。苏蘅卿摩挲着铜簪上的碎钻,突然想起沈砚洲长衫上的墨渍——那位置恰好在左胸,与父亲常年别钢笔的地方一模一样。而王阿婆那对被打碎的“嫁妆瓶”,她今早特意看了底款,仿的竟是父亲最爱的“慎德堂制”,连仿品的破绽都学得十足。
天快亮时,苏蘅卿听见3号门开了。她伏在窗上看,沈砚洲穿着件藏青中山装,手里提着个藤箱走出巷口,长衫搭在箱盖上,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晨光里,他左耳后的朱砂痣亮了亮,像父亲书房那方鸡血石印章上的红点。
樟木箱的铜锁在掌心慢慢变热。苏蘅卿将铜簪插进发髻,碎钻贴着鬓角,凉丝丝的触感顺着皮肤往心里钻。她知道,三日后的文宝斋,等待她的绝不会是场简单的会面,就像这石库门的天井,青石板看着平整,底下早被百年的雨水泡出了纵横交错的暗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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