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卿的目光落在账簿角落的批注上:“云丝藏处,以紫藤为记。”字迹被人用墨涂过,却在油渍下显出原迹。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指甲在她掌心刻下的正是紫藤花的形状,当时她只当是病痛折磨,如今想来竟是传递讯息。
“春桃,去地窖看看。”她抓起油灯就往楼梯口走,“父亲当年说地窖漏雨,封了之后就没再开过。”
地窖的木门上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钥匙孔里积着厚厚的灰尘。苏蘅卿用发簪撬开锁扣,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股混杂着霉味和桐油的气息扑面而来。油灯的光晕里,十几个木箱整齐地码在墙角,箱身印着的紫藤花与画轴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这是……”春桃的声音发颤,“像是丝绸商囤货的木箱。”
苏蘅卿打开最上面的木箱,里面铺着防潮的油纸,揭开时露出匹银灰色的丝线,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是云丝!”她指尖抚过丝线,想起父亲说过这是苏家祖传的染丝秘方,用紫藤花汁浸泡百日方能成,“沈砚洲说的民俗展,怕是冲着这些来的。”
忽然间,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蘅卿吹灭油灯,地窖里瞬间陷入黑暗,只听见木箱碰撞的闷响和粗重的喘息。她摸到墙角的暗门,那是父亲为防火灾特意修的逃生通道,刚要推开门,却被只冰凉的手按住肩膀。
“别出声。”是沈砚洲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们来了。”
油灯重新点亮时,苏蘅卿看见他左臂淌着血,深色的长衫被浸透成黑紫色。他手里攥着那把带血的匕首,刀刃上还沾着点蓝布碎片——正是巷口那个刀疤汉子穿的短打布料。
“他们是苏州织造局的人,”沈砚洲靠在木箱上喘息,“当年你父亲用云丝资助革命党,他们一直追查至今。”他扯开衣襟,心口处纹着朵极小的紫藤花,与画轴上的刻痕完全重合,“我是沈家的人,你父亲的学生。”
地窖外传来砸门的声响,夹杂着粗鲁的喝骂。苏蘅卿望着沈砚洲心口的紫藤花,忽然想起十岁那年紫藤架下的少年,他手里的墨锭上,也有朵一模一样的花纹。
“画轴背面的地图……”她声音发颤。
“是转移云丝的路线。”沈砚洲将匕首塞进她手里,“从暗门走,去静安寺找陈先生。这些云丝,比我们的命还重要。”
砸门声越来越响,木片飞溅的脆响中,苏蘅卿看见沈砚洲抓起油灯,将油泼向堆在门口的木箱。火光腾起的刹那,她被推进暗门,最后望见的是他被火焰吞噬的藏青长衫,像极了三年前父亲葬身的火海。
暗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火光与声响。苏蘅卿攥着那把带血的匕首,指尖触到刀柄上刻着的“云溪”二字,忽然明白父亲临终前那句没说完的话——紫藤架下埋着的,从来不是什么宝藏,而是两代人用性命守护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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