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卿悄悄走到楼梯口往下看,只见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指着沈砚洲的鼻子骂,胸前别着枚金色徽章,是法租界总巡捕房的标记。“沈砚洲,你擅自调动警力,击毙日本商会会长,知不知道这会引起外交纠纷?”男人唾沫横飞,“总巡已经下了命令,撤销你的探长职务,立刻停职接受调查!”
沈砚洲的拳头攥得发白,指节泛青,却始终没说话。苏蘅卿的心猛地揪紧,他是为了帮她父亲翻案,才得罪了总巡?还是说,总巡本就和松本太郎有勾结,现在要杀人灭口?
“怎么,无话可说?”西装男人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把他带走!”
两个巡捕上前要抓沈砚洲的胳膊,却被他甩开。“不必。”他挺直脊背,目光扫过楼梯口,恰好与苏蘅卿的视线相撞。他的眼神沉得像深潭,却在触及她时,飞快地掠过一丝安抚,随即转开,“我自己会走。”
苏蘅卿看着他被带走,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晨光里,像滴墨晕进了宣纸。阿婆在一旁抹着眼泪:“多好的后生啊,怎么就……”
她没听清阿婆后面说什么,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床板下的铁皮盒硌着后背,像块烧红的烙铁。她知道,沈砚洲是为了保护她才把所有事揽在身上,现在,该轮到她了。
***沈砚洲被关进巡捕房的禁闭室时,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铁窗透进来的光里,漂浮着无数尘埃,像他此刻纷乱的心绪。总巡突然发难,绝不是因为松本太郎的死——松本走私文物、勾结黑帮,死有余辜,总巡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们是想要他手里的证据。
他摸了摸衣袋里的宣纸画,还好刚才没被搜走。画中紫藤架的阴影里,藏着个极小的码头标记,与苏鸿儒账簿上的九号点完全吻合。归墟,或许就是那个码头仓库的代号。
禁闭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总巡的秘书,手里端着杯咖啡,笑容虚伪得像层蜡:“沈探长,总巡说了,只要你把松本案的证据交出来,这事就算了了,你的探长职位还能保住。”
沈砚洲靠在墙上,扯了扯嘴角:“证据?我手里的证据,足够让总巡和松本同罪。”他看着秘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继续道,“去年码头的鸦片走私案,账本上可不止松本的签名。”
秘书的手一抖,咖啡溅在锃亮的皮鞋上。“你……你别胡说!”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总巡是法国领事馆亲自任命的,你敢污蔑他?”
“是不是污蔑,去查查总巡在霞飞路的那栋洋楼就知道了。”沈砚洲站直身体,逼近一步,“那里面的红木家具,都是从苏公馆搬过去的吧?包括那套青釉茶具的碎片。”
他昨晚派人查过,总巡的情妇住的洋楼,正是苏鸿儒生前抵押给银行的产业,而银行的最大股东,就是松本商会。这盘棋,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秘书落荒而逃后,禁闭室又恢复了寂静。沈砚洲闭上眼,眼前却浮现出苏蘅卿的脸——她捧着银簪时专注的神情,发现线索时发亮的眼睛,还有刚才在楼梯口,那双写满担忧的眸子。
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该把她卷进来。这潭水太深,她这样的人,本该在紫藤架下安稳度日,而不是跟着他在刀尖上走。
***苏蘅卿揣着铁皮盒,站在霞飞路的洋楼前时,手心全是汗。她从阿婆那里打听来,总巡的情妇每周三下午都会出门打麻将,这是唯一能进去的机会。
洋楼的大门虚掩着,门口的保镖正昏昏欲睡。苏蘅卿深吸一口气,装作送水的杂役,低着头往里走。客厅里果然空无一人,只墙上挂着幅画——是苏公馆后院的紫藤图,和父亲画的那幅几乎一样,只是画中人换成了总巡和个妖娆的女人。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的博古架上,心脏猛地一跳。架子最高层,摆着个紫檀木盒,锁扣上的“归墟”二字,在水晶灯下闪着幽光。
那就是父亲书房里的那只盒子!
苏蘅卿蹑手蹑脚地搬来张椅子,刚要够到木盒,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你是谁?”女人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浓浓的香水味。
她猛地转身,看见总巡的情妇站在门口,手里的坤包掉在地上,口红、粉盒撒了一地。“我……我是来修水管的。”苏蘅卿的声音发颤,手却死死攥着口袋里的铁皮盒。
“修水管的会往博古架上爬?”女人尖叫着后退,“来人啊!有贼!”
保镖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苏蘅卿急得浑身冒汗。她瞥见博古架上的青瓷瓶,想也没想就抓起来砸向门口,趁着保镖躲闪的瞬间,抓起紫檀木盒往二楼跑。
二楼的书房门没锁,苏蘅卿冲进去反锁房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窗外的法国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极了母亲摇着蒲扇的声音。她定了定神,将木盒放在桌上,掏出父亲的牛角印——这印不仅是印章,还是把钥匙。
印柄被旋开后,露出根细如发丝的铜针。苏蘅卿将铜针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咔哒”一声,木盒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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