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云拿起胡琴,指尖在琴弦上拨出个清亮的音:“王队长说笑了,这雨天,哪有什么苏小姐?倒是我这戏楼,刚来了位唱老生的,嗓子亮得很。”他朝苏蘅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不,正准备排《文昭关》呢。”
苏蘅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穿着素色旗袍,怎么看也不像唱老生的。但当柳如云的胡琴声再次响起时,她几乎是本能地开口,唱的正是伍子胥的那段“一轮明月照窗前”,嗓音虽柔,却带着股悲愤的力道,是小时候父亲逼着她学的,说“女孩子家,也得有点筋骨”。
刀疤脸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落在她发髻上的玉簪时,突然笑了:“这玉簪倒是别致,上面的花怎么缺了角?”
“摔的。”苏蘅卿唱得正到动情处,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前几日家里遭了贼,乱哄哄的,把母亲留下的念想也磕坏了。”
柳如云的胡琴突然拔高,盖过了她的话音。刀疤脸还想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有个小戏子跑进来,喊着“着火了!后巷的柴房着火了!”
刀疤脸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骂骂咧咧地带着人往外走。苏蘅卿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连嗓子都在发颤。
“快走。”柳如云将一件男式长衫披在她身上,“那火是我让人放的,撑不了多久。记住,仓库的钥匙,在账房先生老陈手里,他是你父亲的旧部。”
后巷的烟味混着雨气扑面而来。苏蘅卿穿着长衫,低着头快步穿过三庆班的戏台,后台的油彩味呛得她直咳嗽。有个正在勾脸的武生看了她一眼,突然低声说:“往左转,有辆黄包车在等你。”
坐上黄包车时,苏蘅卿才发现车夫竟是春桃的表哥,那个在码头扛活的壮汉。“春桃让我来的,她说您要是去码头,一定得找个信得过的。”他脚下猛蹬,黄包车在雨巷里飞跑,车铃叮铃铃响个不停。
雨又大了起来,砸在车篷上噼啪作响。苏蘅卿掀起车帘一角,看见十六号码头的轮廓在雾中越来越近,吊臂上的灯火像鬼火般闪烁。她摸了摸发髻上的玉簪,突然想起沈砚洲说过,这簪子不仅是信物,里面还藏着苏家码头的暗道图——当年父亲为了防海盗,特意请人在玉簪的中空处刻的。
黄包车停在仓库后墙的阴影里。苏蘅卿将长衫脱下,露出里面的旗袍,深吸一口气,朝着那扇虚掩的小门走去。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极了戏台上的机关布景。
仓库里弥漫着鸦片的甜香,混着霉味,呛得人头晕。苏蘅卿屏住呼吸,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见角落里堆着的木箱上,印着洋文的商标,正是赵逢年与洋商交易的那批货。
“谁?”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苏蘅卿猛地转身,看见账房先生老陈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算盘,珠串上还沾着墨迹。“陈伯伯,是我。”她摘下玉簪,将那半片碎玉递过去,“柳班主让我来的。”
老陈的手抖得厉害,接过碎玉时,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小姐,您可算来了。沈先生被关在地下室,赵逢年说明天要是不交出货单,就……就沉江。”
“货单?”
“是您父亲留下的,记录着赵逢年走私鸦片的账目。”老陈引着她往仓库深处走,脚下的木板发出空洞的声响,“沈先生说,那货单藏在……”
话音突然中断。老陈的身体晃了晃,胸前插着支短箭,箭羽还在微微颤动。苏蘅卿惊恐地后退,撞在木箱上,鸦片的甜香突然变得刺鼻。
阴影里走出个穿黑色绸衫的人,正是刀疤脸,手里把玩着另一支短箭,嘴角挂着狞笑:“苏小姐真是好手段,放火、演戏,可惜啊,还是嫩了点。”
苏蘅卿的手包掉在地上,照片滑了出来,被风吹得贴在木箱上。她看见照片上年轻的父亲和沈砚洲,手里各拿着半支玉簪,笑得那样坦荡。
刀疤脸一步步逼近,伸手就要去拔她发髻上的玉簪:“赵会长说了,只要拿到这簪子,就饶你不死。”
苏蘅卿突然抓起身边的煤油灯,朝着木箱扔过去。火光瞬间窜起,舔舐着干燥的木板,将鸦片的甜香烧成焦糊的味。刀疤脸被火逼得后退,咒骂着去扑火。
混乱中,苏蘅卿摸到老陈掉在地上的钥匙,插进地下室的锁孔。“沈砚洲!”她用力喊着,声音在火光中发飘。
地下室传来沉闷的回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声响。苏蘅卿的心猛地一松,刚要推门,就被刀疤脸抓住了手腕。他的力气极大,捏得她骨头都在疼,另一只手已经扯住了玉簪,眼看就要拔下来。
“放手!”苏蘅卿张口咬在他的手臂上,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刀疤脸疼得怒吼,反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苏蘅卿被打得摔倒在地,发髻散开,玉簪掉在火光里,折射出刺眼的光。她看见簪子的断口处,似乎有极细的纹路,像幅微型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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