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帮日本人查货栈的进出记录,好像在找一个叫‘苏曼卿’的女人。”顾景琛说,“我托人问了,苏曼卿是当年你母亲的陪嫁丫鬟,后来跟着你外祖父去了北平,听说……她知道簪子另一半的下落。”
苏曼卿。这个名字沈砚秋有印象,母亲的旧相册里,有一张她和苏曼卿的合影,照片上的丫鬟梳着双丫髻,笑容很腼腆。母亲说过,苏曼卿是个忠心的,当年沈家出事,她拼死护着外祖父逃了出去。
“苏曼卿现在在哪?”沈砚秋问。
“不知道。”顾景琛叹了口气,“沈子墨找了她快半年了,一直没找到。不过我听说,她去年在北平的‘广和楼’唱过戏,用的是艺名‘苏玉娘’,后来因为得罪了日本人,就没再登台了。”
邻桌的灰布衫男人突然敲了三下桌面,沈砚秋和顾景琛同时停了话。只见两个穿黑制服的侦缉队员走进茶馆,径直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为首的人手里拿着张照片,对着顾景琛比划了一下,然后开口:“你,跟我们走一趟,有人举报你私藏违禁品。”
顾景琛刚要起身,沈砚秋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对着侦缉队员笑道:“官爷,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位是我家远房表哥,从津门来北平走亲戚的,哪会私藏违禁品?”
为首的侦缉队员打量着沈砚秋,眼神在她的夹袄领口扫了扫,语气不耐烦:“少废话!我们要查的就是他,你要是再拦着,连你一起带回去!”
顾景琛把沈砚秋往后推了推,对着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对侦缉队员说:“我跟你们走,不过我得先跟我表妹交代几句话。”他凑到沈砚秋耳边,声音快得像风:“油布包里有清单和苏曼卿的画像,你去广和楼找老班主,他知道苏曼卿的下落。我没事,他们抓不到我的把柄。”
说完,顾景琛就跟着侦缉队员走出了茶馆,临走前,他回头看了沈砚秋一眼,腕上的银镯在晨光里闪了一下。沈砚秋捏着油布包,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知道顾景琛有办法脱身,当年在沪上,他被日本人抓了三次,都平安逃了出来,但这次在北平,到处都是侦缉队的人,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说书先生还在讲着《三国》,但沈砚秋已经没心思听了。她快速把油布包塞进锦囊,然后叫来伙计结账,刚要出门,就看到老王在茶馆门口等着,脸色很着急:“沈小姐,刚才有两个侦缉队的人问我,认不认识跟你一起喝茶的男人,我没敢说。”
“没事,老王,咱们先回府。”沈砚秋上了洋车,车帘落下时,她回头看了眼茶馆的门,顾景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胡同口,只剩下灰蒙蒙的雾。
洋车在胡同里穿行,车轮压过落叶的声音很轻。沈砚秋坐在车里,打开了油布包——里面果然有两张纸,一张是日本人的清单,用日文写的,旁边有顾景琛用铅笔标注的中文翻译,上面除了关于“烬余簮”的内容,还有一行小字:“十一月初九,津门货栈,运玉至北平。”
另一张是苏曼卿的画像,画得很细致,是个中年女人,眉眼间和母亲有几分相似,嘴角有颗小小的痣。画像的背面,写着一行地址:“北平南城,胭脂胡同,三号院。”
沈砚秋的心猛地一跳。胭脂胡同离她住的四合院不远,她之前路过过几次,都是些小杂院,没想到苏曼卿会住在那里。她把画像和清单折好,放进锦囊,心里盘算着——现在去胭脂胡同太冒险,侦缉队刚抓了顾景琛,肯定在盯着和他接触过的人,不如先回府,等天黑了再去。
洋车停在四合院门口,沈砚秋刚下车,就看到院墙上贴着张新的告示,上面写着“捉拿汉奸顾景琛,悬赏大洋五十”,旁边画着的人像,正是顾景琛。她心里一紧,赶紧撕下告示,揉成一团塞进怀里,然后快步走进院子,关上了大门。
进了厢房,沈砚秋把锦囊里的东西都倒在桌上——半块簪头、清单、画像,还有母亲留下的旧手帕。她拿起画像,仔细看着苏曼卿的眉眼,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一句话:“曼卿的左耳垂上,有个小小的耳洞,是当年我给她扎的,她后来戴了个银铃坠子,走起路来会响。”
画像上的苏曼卿,左耳垂确实有个小点,沈砚秋用指尖摸了摸,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如果苏曼卿真的在胭脂胡同,她可以假装是找“苏玉娘”学戏的,这样不容易引起怀疑。
天快黑的时候,沈砚秋换了身浅蓝色的布衫,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戴上母亲留下的银铃坠子——这坠子是当年给苏曼卿的,后来苏曼卿又还给了母亲,说自己戴不惯。她揣着画像,从后门悄悄出去,沿着胡同往胭脂胡同走。
北平的夜晚来得早,胡同里已经亮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映在墙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沈砚秋走到胭脂胡同三号院门口,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哗啦”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洗菜。
她轻轻推开门,院子里种着棵枣树,树下有个穿青布衫的女人,正蹲在井边洗菜,左耳垂上的银铃坠子,在灯光下闪着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