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枪声渐远,沈疏桐才从茅草堆里钻出来,拍掉身上的草屑,按照纸条上的路线往胡同西口走。一路上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沪上弄堂里的夜哭。她不敢走大路,专挑背阴的墙角走,路过一家关着门的粮店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沈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沈疏桐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果然看见小张站在不远处,圆框眼镜后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温和,而是透着股阴鸷。他身边跟着两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手里都握着枪,枪口正对着她。
“小张,真的是你。”沈疏桐强迫自己镇定,指尖悄悄摸向手提包的手枪,“李同志和王同志,都是你害死的?”
小张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又怎么样?跟着你们干,有什么好?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整天提心吊胆。山田中佐说了,只要我帮他找到‘烬余簪’,就能让我去日本留学,还能给我在特高课谋个职位——这些,你们给得了我吗?”
“你就不怕遭天谴?”沈疏桐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她想起姐姐当年为了保护交通线,宁愿被日军追捕,也没透露半个字,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为了一点私利,背叛了自己的同胞,手上沾满了同志的鲜血。
小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天谴?在北平这地方,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沈小姐,我劝你识相点,把你手里的银簪交出来,再告诉我站长的下落,我或许还能在山田中佐面前替你求个情,让你少受点罪。”
“我要是不呢?”沈疏桐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了粮店的木门,冰凉的触感让她更清醒。她知道自己现在处境危险,小张带了人,而她只有一把手枪,子弹也只有六发,硬拼肯定不行,得想办法脱身。
“不?”小张脸色一沉,冲身边的两个男人使了个眼色,“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给我上,把她抓起来,搜她的身!”
两个男人立刻冲了上来,脚步沉重地踩在石板路上。沈疏桐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手提包里掏出枪,对准最前面的那个男人:“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那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竟会带枪。小张却不怕,反而笑得更得意:“沈小姐,你以为一把枪就能吓住我?我告诉你,这附近已经被山田中佐的人包围了,你就算杀了他们两个,也跑不出去!”
沈疏桐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往四周看了看,果然看见胡同口有日军的岗哨,明黄色的军装在昏沉天光下格外扎眼。她知道小张没说谎,她现在就像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无论往哪个方向跑,都逃不过追捕。
就在这时,粮店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粗糙的手伸了出来,猛地拉住沈疏桐的手腕,把她拽了进去!
“砰!”外面的男人反应过来,对着门缝开了一枪,子弹擦着沈疏桐的发梢飞过,打在粮店的木梁上,溅起木屑。
沈疏桐惊魂未定地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中年男人,脸上沾着面粉,手里还拿着个擀面杖,正是粮店的老板。“别出声!”男人压低声音,把她拉到粮仓后面,“我是老周的朋友,他昨天就跟我说了,要是有个穿驼色大衣的小姐来找他,就让我帮忙掩护。”
沈疏桐又惊又喜,刚想说谢谢,就听见外面传来小张的声音:“老板,开门!我们在抓通缉犯,你要是敢窝藏,就是同罪!”
粮店老板脸色一变,冲沈疏桐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拿起旁边的一袋面粉,走到门边,故意拖长了声音:“谁啊?这大白天的,敲什么门?我这粮店小本生意,可没什么通缉犯。”
“少废话!开门!”小张不耐烦地踹了一脚门,门板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粮店老板咬了咬牙,突然把面粉袋往门后一放,然后猛地拉开门,趁小张和那两个男人不注意,抓起擀面杖就朝着最前面的男人砸去:“你们这些狗腿子,敢在我家门口撒野!”
“砰!”擀面杖结结实实地砸在男人的头上,男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小张和另一个男人都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个粮店老板竟这么勇猛。
“快走!”粮店老板冲沈疏桐喊了一声,然后又朝着小张扑了过去。
沈疏桐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她立刻从粮仓后面冲出来,朝着胡同深处跑去。身后传来小张的怒吼声和枪声,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她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跑,脚下的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与心跳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急促的鼓点。
跑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她才敢停下来,靠在一面断墙上喘气。身上的大衣已经被汗水浸湿,冷风一吹,刺骨地冷。她摸了摸怀里的银簪,还好还在。可她不知道粮店老板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青龙桥的据点还能不能去?站长会不会也遇到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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