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外头的风言风语,像是春日里的柳絮,越飘越多,沾得哪儿都是。连带着来送东西的小太监,眼神都躲躲闪闪,放下东西就溜,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晦气。老钱头和常嬷嬷气得干瞪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把院门关得更紧些。
沈星落却像是全然未觉,照旧疯她的。只是她“玩”的花样,又变了。
这日天气晴好,高德胜奉陛下之命,来给西六宫几位太妃送新贡的绒花,路过碎玉轩时,便顺道进来瞧瞧。刚进院门,就见沈星落蹲在阳光下,面前摆着几个破瓦罐,里面盛着清水,她正拿着根小树枝,挨个往里蘸了,然后往自已脸上、胳膊上拍打,嘴里还念念有词:“洗洗……干净……香喷喷……”
老钱头一脸尴尬地在一旁解释:“娘娘也不知怎地,近来就爱玩水,说是要洗干净……”
高德胜心下叹息,只当是疯症又添了新花样。
恰在这时,院墙外隐隐传来几个小宫女的窃笑和议论声,声音不大,却刚好能飘进来:
“……就是这儿了,邪门得很……”
“快走快走,听说看一眼都要倒霉三天……”
“怕什么,青天白日的……哎,你们闻见没?好像有股怪味儿?”
“啧,说不定真是狐狸骚……”
话语恶毒,毫不避讳。
老钱头和常嬷嬷脸色瞬间煞白,紧张地看向高德胜,又看向沈星落。
高德胜眉头一拧,正要开口呵斥。
却见沈星落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水珠,她非但不怒不惧,反而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好玩的事情。她丢下树枝,手脚并用地爬到院墙根下,把耳朵贴在冰冷的砖墙上,听得极其认真。
墙外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忽然,沈星落咯咯地笑起来,拍着手,对着墙外大声道:“你们也说臭吗?我也闻到啦!”
墙外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没料到里面的人会搭话,还是这般反应。
沈星落却来了兴致,继续对着墙,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语气神秘又兴奋:“是不是一股子……烂树叶子泡馊水的味儿?还带着点……嗯……茅房石头缝的腥气?”
墙外一片死寂。
高德胜和老钱头他们都愣住了。
沈星落皱起鼻子,用力吸了吸空气,然后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风:“就是这味儿!就是从你们那边飘过来的!好臭好臭!是不是你们谁掉茅坑里啦?快回去洗洗!比我还脏!”
她这话说得天真烂漫,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把墙外那些人骂她“臭”、“骚”的话,原封不动地、用更具体更夸张的比喻砸了回去!
墙外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气和慌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被噎得说不出话,又羞又恼地跑开了。
沈星落却像是打了一场胜仗,得意洋洋地爬回院子中央,对高德胜和老钱头他们炫耀:“我把臭虫子骂跑啦!我厉害吧?”
高德胜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水渍、眼神“澄澈”、一副求表扬模样的疯妃,再回想刚才那番“四两拨千斤”的反击,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干巴巴地附和:“呃……厉害,娘娘真厉害。”
这还没完。
过了两日,不知哪个宫里的小主散步,故意绕路从碎玉轩门口过,声音不大不小地跟身边宫女“感慨”:“唉,这地方真是……风水不好,阴气重,住久了怕是命都要短几年……”
话音未落,碎玉轩那扇一直紧闭的院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颗脑袋探了出来,乱发蓬松,正是沈星落。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说话的小主,看得对方心里发毛。
就在那小主忍不住要呵斥时,沈星落忽然瞪大了眼睛,指着她的头顶,惊恐地大叫起来:“哎呀!哎呀呀!黑色的虫子!好多黑色的虫子!在你头上拉屎!快跑呀!要倒霉啦!”
她喊得煞有介事,表情惊恐万状,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又恶心的景象。
那小主被她喊得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抬手摸自已的头发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她身边宫女也吓得够呛,慌忙帮她查看。
“你……你这疯子!胡说什么!”那小主又气又羞,脸涨得通红。
沈星落却已经把脑袋缩了回去,只在门缝里留下嘻嘻的傻笑:“跑啦跑啦……虫子飞啦……下次别来啦……我这地儿小,虫子没处落脚,都去找你们啦……”
那小主气得浑身发抖,却跟一个疯子理论不清,最终只能狠狠一跺脚,在一片低低的窃笑声中(附近还有别的宫人),灰头土脸地快步离去。
经此几遭,碎玉轩这“疯妃”的应对方式,竟成了宫里一桩奇谈。
人们发现,跟她玩阴的、传谣言根本没用!她非但不生气、不害怕,反而会用更荒诞、更离谱、更让人下不来台的方式给顶回来!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被棉花里的针扎了手!
渐渐的,那些故意跑来嚼舌根、看热闹的人就少了。毕竟,谁也不想被一个疯子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已“头上落虫屎”、“身上有茅坑味儿”。这杀伤力,可比什么“狐媚”、“妖孽”具体多了,也丢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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