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碎玉轩那点子刚刚冒头的、带着烟火气的“热闹”截然相反，椒房殿内，此刻却如同冰窖，不，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被一种极度压抑的、混合着屈辱和暴怒的死寂笼罩着。

名贵的瓷器碎片溅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香氛与冰冷怒火交织的诡异气味。几个宫女太监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头深深埋下去，连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殿中央，柳云汐背对着门口，一身华丽的贵妃常服，原本熨帖平整的金线刺绣因她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她没有嘶吼，没有尖叫，但那紧绷的脊背、死死攥住以至于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丝的双手，无一不在昭示着她内心滔天的恨意和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

周显被斩首的消息，以及皇帝在朝堂上那番毫不留情、甚至趁机提拔寒门狠狠打压世家的举动，早已像最毒的鞭子，狠狠抽在了她和她背后整个柳家的脸上！

奇耻大辱！

简直是奇耻大辱！

周显再不成器，那也是她柳家的姻亲，是她在前朝的重要臂助之一！打狗还要看主人，皇帝此举，哪里是杀一个周显？分明是将她柳贵妃、将柳家的脸面扔在地上狠狠踩踏！

还有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寒门官员，如今一个个趾高气扬，竟敢在朝堂上公然与他们世家叫板！这一切，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柳云汐猛地转过身来，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此刻扭曲得近乎狰狞，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骇人的戾气。

“沈、星、落！”这三个字几乎是从她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淬毒般的恨意。

虽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但柳云汐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这一切的变故，绝对和那个本该烂在冷宫里的贱人脱不了干系！

自从那个贱人没死成，反而从冷宫挪到了碎玉轩之后，一切都开始不对劲了！一次次地，她的计谋落空，一次次地，那贱人看似疯癫傻气地躲过杀劫，甚至……甚至还隐隐得了陛下的几分“青眼”！

陛下近日去碎玉轩的次数，明显增多了！虽然每次时间不长，虽然那贱人依旧疯疯癫癫，但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凭什么？一个家族抛弃、名声尽毁、形同疯妇的废后，凭什么还能搅动风云，让她柳云汐接连吃瘪，甚至累及家族？

难道陛下……真的对那贱人产生了什么不一样的心思？被那疯癫狐媚子的手段蛊惑了？

不！不可能！陛下是她的！后位也迟早是她的！那个废物疯子，只配烂在泥里，永世不得超生！

“呵……呵呵……”柳云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森冷刺骨，听得地上跪着的宫人们头皮发麻，“好，好得很！本宫倒是小瞧了你这个疯子！”

她一步步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扭曲的面容。她伸手，拿起一枚赤金点翠凤凰步摇，那凤凰的眼睛是用罕见的红宝石镶嵌，熠熠生辉，尊贵无比。这本该是皇后才能使用的规制。

“本宫原本还想让你多苟延残喘几日……”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狠毒如毒蛇，“可你偏偏要自寻死路！你以为，借着疯癫攀上陛下一点兴趣，就能翻身了？做梦！”

“咔嚓”一声脆响，她竟生生将那凤凰步摇掰成了两截！尖锐的断口险些划破她保养得宜的手指。

“本宫要让你知道，谁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本宫要让你彻底消失！连同你那点可笑的疯癫，一起碾碎成渣！”

她猛地将断簪掷在地上，声音尖利：“来人！”

心腹大宫女翠浓连忙膝行上前，声音发颤：“娘娘……”

“给本宫梳妆！”柳云汐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用最隆重的贵妃仪仗！本宫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翠浓一愣，这个时候去慈宁宫？但她不敢多问，连忙应声，手脚麻利地招呼其他宫人上前伺候。

柳云汐坐在镜前，任由宫人为她重新敷粉描眉，戴上更加华丽沉重的头面。她看着镜中逐渐恢复雍容华贵、却眉眼冰寒的自己，心底的毒计已然开始翻涌。

明刀明枪的陷害，陛下似乎总会有意无意地护着那疯子。流言蜚语，上次也被陛下以强硬手段压了下去。

那就来点“光明正大”的阳谋！

她要以贵妃之名，举办一场盛大的宫廷赏花宴！邀请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宗室命妇、高门贵女！她还要“大发慈悲”，亲自点名邀请那位久未露面的“废后”沈氏！

她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太后和所有贵妇面前，将那个贱人的疯癫、丑陋、不堪，彻底撕开！让她受尽屈辱，让她沦为整个大周上流社会的笑柄！

她倒要看看，当着太后的面，当着这么多宗亲命妇的面，陛下还如何偏袒一个丢尽皇家颜面的疯子！

到时候，根本无需她再动手，所有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那贱人彻底淹没！陛下就算为了皇家体面，也绝容不下这样一个的存在！

“沈星落……”柳云汐对着镜子，勾勒出最完美也最毒辣的笑容，“本宫要你……生不如死！”

椒房殿内，香炉里的熏香依旧袅袅，却再也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阴谋与杀机。

一场针对碎玉轩的、以“赏花”为名的鸿门宴，已然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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