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京杭大运河的漕运枢纽——通州码头上,却不见往日千帆竞发、脚夫如织的繁忙景象。
几十条硕大的漕船懒洋洋地泊在岸边,船工们三五成群地蹲在甲板上晒太阳、赌钱,眼神却不时瞟向码头入口处,带着几分焦灼与不安。码头上堆放着如山的粮包、布匹、瓷器等货物,本该被迅速装船发运,此刻却如同被遗弃的孤儿,任凭秋风吹拂。
几个穿着官袍的人急得满头大汗,正是新上任的漕运司官员李修、张珩等人。他们拿着朝廷签发的调令文书,嗓子都快喊哑了。
“王把头!刘掌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还不动工?延误了漕期,你们担待得起吗?”李修拦住一个穿着绸衫、看似头目模样的中年商人。
那王把头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哎哟,李大人,不是小的们不肯动啊!实在是…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胡说!朝廷饷银已足额发放,何来无米之炊?”
“大人明鉴呐!”旁边一个姓刘的粮商插话,一脸苦相,“饷银是发了,可…可这搬粮的力夫,拉纤的民夫,一下子都病了,告假了,找不到人啊!您说奇不奇怪?”
另一个船帮掌柜的也凑过来:“是啊大人,我们船是现成的,可这掌舵的好手、看水性的老船工,家里突然都出了急事,回乡去了!这没经验的生手,谁敢让他驾驭满载皇粮的大船?万一出了事,翻了船,小的们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啊!”
“还有呢!”又一个商人抱怨,“往年合作的几家大车行,突然都说车马调度不开,没法把货从仓库运到码头了!您看这……”
理由千奇百怪,花样百出,总结起来就一个字——拖!
李修气得脸色铁青,他如何看不出这是赤裸裸的刁难和联合抵制?这些商帮、船帮、车马行,背后显然都收到了统一的指令,要给他们这些新上任的“寒门钦差”一个下马威,甚至是要彻底搅黄这漕运,让朝廷的新政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们……你们这是抗旨!”张珩年轻气盛,忍不住喝道。
那王把头立刻叫起撞天屈:“大人!您可不敢乱扣帽子啊!小的们哪敢抗旨?实在是确有难处!您再宽限几日,等我们找到了人手,一定第一时间发船!”
宽限几日?漕运一日不通,南北物资便梗阻一日,京城粮价已经开始隐隐波动,雍州灾民更是等不起!这哪里是宽限,分明是钝刀子割肉,要逼朝廷就范!
消息很快传回皇宫。
御书房内,气氛比窗外秋色更冷。
陆景渊听着周密的禀报,脸上看不出喜怒,指节却因用力握着奏报而微微发白。
“通州码头力夫、船工集体‘告假’?京城三大车马行同时‘调度困难’?江南三大丝商联名上书,请求暂缓今年的贡缎北运,理由是‘路途不安,恐有损耗’?”他轻声重复着暗卫报上的消息,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好,好一个柳文渊。”陆景渊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明面上弃车保帅,断了钱益安这一臂,暗地里却掐断了朕的漕运命脉!用这等阴损的经济手段,裹挟商贾,瘫痪物流,倒真是他的风格!”
这一招,比在朝堂上正面抗衡更狠辣!它不动刀兵,却能让政令不出京城,能让整个帝国的经济血管逐渐栓塞。若不能尽快解决,不仅新提拔的寒门官员威信扫地,他这皇帝的颜面也将荡然无存,甚至可能引发民乱!
“陛下,是否要动用京营兵士,强行押运?”周密低声建议,眼中闪过厉色。
陆景渊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可。军队介入商事,乃下下之策,不仅师出无名,易授人以柄,更会彻底寒了天下商贾之心,后患无穷。”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从根本上打破垄断和封锁的办法。可这办法,在哪里?
焦躁之中,他的脚步再次不由自主地迈向那座偏僻的宫苑。
碎玉轩里,沈星落今天的“游戏”又换了花样。她不知从哪儿弄来几个大大小小的碗和瓦罐,里面盛着深浅不一的水,正用一根细小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碗里的水,引到另一个空碗里。水常常在半途洒掉,她却乐此不疲,嘴里嘀嘀咕咕。
“这个碗高…水不肯过去…那个碗底漏了…存不住…” “要是有个小渠渠…就好了…” “或者…找个大碗,大家都把水倒进来…再从大碗里分…”
陆景渊挥退宫人,无声地走到她身后,看着她笨拙又专注地引水,听着那些破碎的呓语。
“水怎么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沈星落似乎被惊动,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睛亮了亮,指着那些碗罐:“黑蝴蝶!你看!它们不听话!不肯去该去的地方!”
她扯住陆景渊的衣角,把他拉到“游戏”前,手指点着那个最高的碗(代表江南富庶之地)和那个底都有裂缝的空碗(代表雍州灾区),又指了指旁边几个被故意挪得很远的、装着浑浊泥水的小罐(代表被柳党控制的商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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