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的机锋较量，看似以沈星落的完胜告终。库莫尔王子偃旗息鼓，沉默饮酒，只是那偶尔投向御座方向的阴沉目光，显露出他并未真正心服。

丝竹再起，舞姬翩跹，试图重新营造出宾主尽欢的假象。官员们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却都带着几分刻意和小心翼翼，目光不时瞥向那位北狄王子和上首的皇帝与沈娘子。

陆景渊面色稍霁，与身旁的重臣低声交谈着，仿佛方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但他端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泛白，显露出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沈星落则依旧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震慑全场的人不是她。

然而，就在宴会气氛看似逐渐回暖，即将接近尾声之时，一直沉默的库莫尔王子突然再次站了起来。

他手中端着一只牛角杯，里面盛满了烈酒，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酒意、野性和毫不掩饰的贪婪笑容，径直走向御座。

所有人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这个蛮子王子，又要作什么妖？

库莫尔走到御阶之下，先是依照礼节向陆景渊行了一礼，然后目光便毫不避讳地、赤裸裸地钉在了陆景渊下首的沈星落身上。

“尊敬的大曜皇帝陛下！”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洪亮，带着草原烈酒的粗犷和一股令人不适的狂热，“今日盛宴，令小王大开眼界，尤其是贵国这位……这位女先生的学识与口才，更是让小王钦佩万分！”

他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狼：“我们草原上的儿女，最敬重的就是有智慧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小王此番前来，父汗一再叮嘱，要多多学习中原文化，以弥补我北狄之不足。”

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小王斗胆，向皇帝陛下讨一个恩典！恳请陛下将这位睿智的女先生赐予小王，随我返回草原！”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所有官员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讨要？赐予？他以为这是什么？这是在讨要一个物件吗？！更何况，他讨要的可是陛下宫中的人！即便如今身份尴尬，那也是曾经的中宫皇后！此举简直是骇人听闻的羞辱！

库莫尔却仿佛浑然不觉自己说了多么荒谬无礼的话，继续滔滔不绝，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自以为是的“诚意”：“陛下放心！小王必以师礼相待！请她教导我族中子民学习中原文字、典籍、礼仪！她必将成为沟通草原与中原的桥梁，成就一桩千古佳话！此乃造福两国百姓之大善事，必能永固两国之好！”

他将一个充满私欲和羞辱的无理要求，包装得如此冠冕堂皇，甚至扯上了“两国之好”的大旗！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丝竹声早已停了，舞姬们也吓得跪伏在地。所有官员都屏住了呼吸，脸色煞白，偷偷看向御座之上的皇帝。

陆景渊脸上的平静彻底消失了。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鸷得可怕。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突起，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是震惊，是难以置信，随即转化为被极度冒犯的暴怒！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酒杯，动作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射向阶下犹自洋洋得意的库莫尔。

“王子，”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每一个字都带着骇人的寒意，“你，再说一遍。”

强大的帝王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整个大殿的人都喘不过气。

库莫尔似乎这才意识到对方的怒火，但他仗着自己使者身份和背后的北狄铁骑，依旧强撑着笑容：“小王是诚心请求陛下……”

“请求？”陆景渊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般响彻大殿，“朕看你是酒喝多了，昏了头！”

他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袍袖带翻了案几上的酒盏，琼浆玉液泼洒一地，如同他此刻沸腾的怒火！

“沈氏乃朕宫中之人！岂容你如同货物一般讨要？！师礼相待？沟通桥梁？”陆景渊怒极反笑，笑声冰冷刺骨，“库莫尔！你是在羞辱朕，还是在羞辱你口中的‘中原文化’？！”

“永固两国之好？”他一步步走下御阶，逼近库莫尔，目光如同要将对方凌迟，“若两国之好需靠朕宫中一个女子去和亲换取，那这‘好’，不要也罢！我大曜的江山，朕的太平，是靠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不是靠送女人换来的！”

最后几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凛冽的杀意！

整个太极殿都在他的怒火下颤抖！群臣吓得齐齐跪伏在地，高呼：“陛下息怒！”

库莫尔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震慑住了。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在他的观念里，女人如同牛羊，是可以交换的财产，即便身份尊贵些，用来换取更大的利益也是理所应当。他本以为提出“师礼”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却触犯了对方最不可碰触的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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