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喧嚣与怒火,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宫墙隔绝在外。碎玉轩内,依旧是一片沉寂,只听得见窗外夜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
沈星落卸去了宫宴上的钗环,换了一身柔软的寝衣,受伤的左臂依旧吊着,行动间仍有些不便。她坐在灯下,却并未入睡,只是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纸上。
方才宴会上陆景渊那雷霆般的震怒,依旧在她脑海中回荡。库莫尔的狂妄无礼在她预料之中,但陆景渊的反应……那般激烈的、近乎失态的暴怒,却隐隐超出了“帝王尊严受辱”的范畴。
她正凝神思索间,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甚至堪称粗暴的脚步声,丝毫没有平日宫人行走的谨慎小心!紧接着,是莲儿惊慌失措的阻拦声:“陛下!陛下您不能……娘娘已经歇下了……”
“滚开!”一声压抑着极致风暴的低吼,如同困兽的咆哮。
“砰——!”
寝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重重撞在墙上,发出骇人的巨响!
沈星落心头一跳,蓦然抬头。
只见陆景渊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他并未穿戴冕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墨发微乱,显然是匆匆而来。殿外冰冷的夜风裹挟着他周身散发出的骇人戾气,一同席卷而入,吹得殿内烛火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他的脸上再无平日朝堂上的沉静冷漠,也不再是宴会上那冰冷的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骇人风暴!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赤红,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滚着怀疑、震惊、探究,还有一种被欺骗、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巨大震怒!
莲儿吓得跪在门外,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沈星落放下书卷,缓缓站起身。她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镇定,刚要开口:“陛下……”
话未出口,陆景渊已如同旋风般疾步冲至她面前!带着一身冰冷的酒气和凛冽的寒意,巨大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他猛地出手,一把死死攥住了她未受伤的右臂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呃……”沈星落痛得闷哼一声,蹙起了眉头,试图挣脱,却撼动不了分毫。
“告诉朕!”陆景渊逼近她,赤红的眼睛几乎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沉、嘶哑,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你究竟是谁?!从何而来?!”
沈星落心脏猛地一缩,对上他那双几乎要噬人的眸子,呼吸微微一滞。
“陛下何出此言?臣妾自然是沈星落……”她强自镇定地回应。
“沈星落?”陆景渊猛地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狰狞的冷笑,“哪个沈星落?是那个懦弱无能、任人摆布、被朕一道圣旨就能废入冷宫的沈家女?还是眼前这个——通晓古今、舌战群臣、能预判边境危机、引得蛮族王子都敢当场索要的‘女先生’?!”
他的质问如同冰雹,狠狠砸下!
“白登之围!卫霍之功!盐铁论战!甚至……朕童年流放之地的旧俗!”他每说一句,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就加重一分,眼中的风暴就更盛一层,“这些!这些连朝中浸淫史籍多年的老臣都未必能瞬间道破关窍的典故秘辛!你为何能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你告诉朕!”他几乎是咆哮出来,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你落水之前,分明还是个只知风花雪月、争风吃醋的蠢妇!为何醒来之后,就突然通了神?!开了天眼?!你到底是谁?!”
巨大的压迫感和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怀疑与杀意,如同实质般将沈星落紧紧包裹。殿内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她过快的心跳。
她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以往的种种异常,那些她无法完全掩饰的、超越时代的见识和精准的历史预判,终于累积到了顶点,在这个被库莫尔刺激到的夜晚,彻底引爆了这位多疑帝王的猜忌!
他不再相信那些“梦中神授”或“落水开窍”的牵强解释。他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所有不合理的、真实的答案。
沈星落迎着他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背已然沁出一层冷汗。大脑飞速运转,所有的借口和推托在对方如此直接的、情绪失控的逼问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否认?继续编造谎言?只会让他更加愤怒和怀疑,后果不堪设想。
坦白?说出那惊世骇俗的穿越真相?他会信吗?信了之后呢?是将她视为妖孽处死,还是……
电光石火间,无数念头闪过。
最终,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腕上的剧痛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有多危险。她不再试图挣脱,反而放松了身体,抬起眼,直视着他暴怒的双眼,声音因为手腕被攥紧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陛下……您弄疼臣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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