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女考”的圣旨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朝野上下引发的争论尚未平息,另一场真正的、关乎国计民生的危机,已如同蛰伏的巨兽,悄然张开了狰狞巨口。
最初的征兆,来自北方各郡县零星送达的奏报。
“陛下,幽州奏报,今春以来,雨水较往年同期偏少五成,春播恐受影响……”
“陛下,并州急报,境内三条主要河流水位持续下降,部分支流已近断流……”
“云州牧八百里加急!去岁冬雪稀少,今春又无雨,土地皲裂,春麦出苗不足三成,民心惶惶!”
起初,这些奏报并未引起足够重视。天有不测风云,局部地区的旱情并非罕见,朝廷按例下令各地官员组织抗旱,开仓平抑粮价,便算是应对。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坏消息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覆盖的范围从北方的幽、并、云三州,逐渐向南蔓延至冀州、青州部分地区!旱情程度也日益加剧。
河流干涸,井水见底,田地龟裂,禾苗枯黄……可怕的旱魃,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北方大地。
皇宫冰窖的藏冰比往年消耗得更快,连京城也感受到了那份不同寻常的燥热。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那里,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却吝啬于降下一滴甘霖。
朝堂之上,气氛日渐凝重。每日商议的核心,渐渐从政争转向了如何应对这场日益扩大的天灾。
户部尚书愁眉苦脸地禀报着各地请求调拨粮草、减免赋税的奏章,国库虽然因抄没柳、沈两家充实了不少,但面对如此大范围的灾情,依旧显得捉襟见肘。
工部官员则忙着商议如何兴修水利,挖掘深井,但远水难救近火。
更让人忧心的是,随着旱情持续,流民开始出现。最初只是零星的逃荒者,渐渐汇成小股队伍,向着南方或者据说还有收成的地方移动。混乱、冲突、乃至小规模的骚乱开始滋生。
“陛下!”一位北方籍的御史跪地泣奏,“臣家乡来信,赤地千里,颗粒无收!百姓已以草根树皮为食,甚至……易子而食!请陛下速速决断,救万民于水火啊!”
陆景渊坐在龙椅上,面色沉肃,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天灾面前,帝王的权威也显得有些无力。他能调拨钱粮,能下令救灾,却无法命令老天下雨。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御阶之下,垂首静立的沈星落。
他想起了大约两个月前,也是在这大殿之上,她曾于商议他事时,似乎不经意地提起过一句:“臣妾近日观史,见前朝大业末年及天佑初年,皆曾有北方连年大旱之记载,致使流民四起,国力大损。今岁天气似有异常,陛下需早做防备才是。”
当时,他正忙于清算柳家、推行新政,对此等虚无缥缈的“史鉴”并未十分放在心上,只随口吩咐了句“令钦天监留意”,便搁置脑后。
难道……她那时便已“预见”到了今日之局?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结合她之前一次次精准的“预感”,陆景渊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退朝之后,他立刻宣沈星落至南书房。
“北方旱情,你早已料到?”他开门见山,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
沈星落并未否认,微微颔首:“臣妾当时只是依据史书所载类似天象征兆及后续灾情,心生忧虑,故而出言提醒。并无十分把握,不敢妄言必定。”
又是这番说辞!陆景渊心中却已信了八九分。他追问道:“史书所载,那次大旱,持续了多久?后果如何?”
沈星落沉吟片刻,缓缓道:“据《耀史·五行志》及地方志零散记载,前朝那次大旱,自春徂秋,历时近三季。覆盖幽、并、云、冀、青等北方五州,禾稼尽枯,河涸井枯。致使流民百万,饿殍遍野,更引发了数起大规模民变,动摇了国本,乃前朝由盛转衰之关键节点之一。”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陆景渊心上,与他眼下收到的奏报几乎完全吻合!甚至更为严重!
三季!百万流民!民变!
若真如此……他简直不敢想象那将是何等可怕的景象!
“可有……应对之法?史书可曾记载?”陆景渊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此刻,他不再将她仅仅视为后妃或谋士,更像是在询问一位能窥探天机的国师。
沈星落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史书多为记载灾异与结果,于具体应对之术,言之甚少。只知当时朝廷亦曾竭力赈灾,开仓放粮,减免赋税,然或因吏治腐败,或因灾情过重,终至杯水车薪。且大旱之后,往往伴随蝗灾、瘟疫,更是雪上加霜……”
她抬起头,看向陆景渊:“陛下,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大旱之灾,恐非人力所能轻易逆转。如今之计,唯有竭尽全力,以最大之决心,行最实之政,或可……稍减损失,稳住局势。”
陆景渊久久无言,负手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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