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出水带来的欢腾并未持续太久。
尽管工巧司的新式工具效率惊人,但面对席卷数州的大旱,仍是杯水车薪。更多的灾民从四面八方涌向平舆县,听闻这里有水,有活路,有那位神奇的皇后娘娘。
压力骤增。新开的井眼赶不上灾民涌入的速度,刚刚理顺的秩序再次面临挑战。粥棚前重新排起令人绝望的长队,锅里的粥不可避免地又稀薄了下去。
更糟糕的是,连日的劳累和聚集,让棚区开始出现痢疾的苗头。几个孩子上吐下泻,小脸迅速消瘦下去,恐慌如同瘟疫,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比饥渴更让人恐惧。
“娘娘,不能再让灾民聚集了!病气一旦传开,后果不堪设想!”周县令急得嘴角起泡,声音嘶哑,“是否……是否要关闭县境,驱散后来者?”
临时行帐内,气氛凝重。所有官员都看着沈星落,等她决断。
沈星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她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关闭县境,等于断他们生路,必生暴乱。病患必须隔离,但不是驱赶。”
她站起身,语速快而清晰:“阿蛮,带女学生立刻将出现症状的病人移至下风向的空旷处,搭建单独病帐。所有太医及略通医理者,全力救治,所需药材直接从我带来的私库里出,不够就快马去邻县采购!”
“周县令,你立刻组织人手,在所有棚区撒上生石灰,开挖新的、更远的厕坑,严禁随地便溺!所有人,凡取水做饭前,必须用沸水洗手!此令,违者重罚!”
“工巧司,掘井不能停!再加三组人手,昼夜轮班!告诉所有灾民,多挖一口井,就多一分活路!参与掘井者,家属可优先取水!”
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慌乱的人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再次行动起来。
沈星落则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的事——她亲自去了新设的隔离病帐。
“娘娘不可!”周县令和侍卫长吓得魂飞魄散,跪地阻拦。
“娘娘,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一沾染病气,臣等万死莫赎啊!”
沈星落脚步未停,只淡淡丢下一句:“若是怕死,本宫就不会来。”她接过阿蛮递过来的、用沸水煮过又晒干的棉布面罩戴上,径直走入那弥漫着苦涩药味和细微呻吟的帐篷。
帐内,生病的灾民看到皇后进来,惊得挣扎着想爬起来,眼中满是惶恐和不可置信。
沈星落摆摆手,示意他们安心躺下。她仔细询问太医病情,查看病人的舌苔和症状,甚至亲自为一个发烧的孩童擦拭额头降温。
“别怕,没事的。”她的声音透过面罩,有些闷,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药很快就来,喝了药,好好休息,都会好起来的。”
那孩子的母亲泪流满面,磕着头语无伦次:“谢谢娘娘…谢谢娘娘…您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这一幕,被帐外许多忧心忡忡的灾民看在眼里。
皇后娘娘,金尊玉贵,竟然不怕秽气,亲自进了那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病帐!
消息像风一样吹过整个灾区。
质疑、观望、甚至那些因饥饿而滋生的怨气,在这一刻,悄然消散,转化为一种深沉而炽热的感激与拥护。
与此同时,那些被世家门阀安插在灾民中,或重金雇来的说书人、闲汉,开始按照原计划,鬼鬼祟祟地散布起流言。
茶棚下,一个穿着破旧长衫的说书人摇着破扇子,唉声叹气:“唉,都说这大旱是天谴啊!为啥别的地方不下雨,偏偏咱这陛下龙兴之地遭大灾?还不是因为阴盛阳衰,牝鸡司晨,惹怒了上天……”
若是几天前,这番说辞或许还能引起一些共鸣。但此刻,棚子里休息的灾民们却皱起了眉头。
一个刚下工、满身泥污的汉子把碗重重一放,瞪着眼吼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什么叫天谴?要不是皇后娘娘带着人来打井放粮,俺一家老小早就饿死渴死了!娘娘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就是!”旁边一个婆子啐了一口,“那些躲在京城享福的老爷们懂个屁!就会满嘴喷粪!娘娘没来的时候,怎么不见老天爷开眼下雨?娘娘来了,井打出来了,水有了,活路有了!俺看娘娘才是真龙派来的!”
说书人脸色一白,还想强辩:“可…可这总是女人干政,不合祖制……”
“祖制?祖制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另一个老匠人冷笑,“俺只认实实在在的水和粮!谁能让俺们活下去,俺就认谁!再敢胡说八道污蔑娘娘,老子第一个揍你!”
说书人看着周围灾民们越来越不善的眼神,吓得屁滚尿流,收起家伙什灰溜溜地跑了。
类似的场景在各地上演。世家精心策划的舆论攻击,撞上了一堵名为“民心”的铜墙铁壁,彻底失效。
深井一口接一口地出水,病患在精心照料下逐渐好转,以工代赈的秩序重新稳固。希望,真正地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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