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一边从自己宽大的衣袖里，又端出了一只小小的、只有茶杯大小的碗。碗里，盛着半碗清澈的糖水，水里，飘着几颗圆润的莲子。

她缓缓地，朝着张烨走过来。

那两个守在旁边的马仔，皱了皱眉，似乎想阻止，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显然，这个女人的身份，有些特殊。

女人走到张烨面前，将那碗糖水，递了过来。

“食莲子，清心火。”她轻声说。

张烨看着那碗糖水，没有动。

他体内的那股属于狐灵的冰冷直觉，在疯狂地向他示警。这碗糖水，有问题。

但同时，另一个更深层次的、源自本能的冲动，却在告诉他，接过来。

他看到，女人的手，很稳。但她的指甲，却修剪得异常干净，干净得不像是一个终日操劳的妇人。他还看到，在她递碗过来的时候，她的拇指，不经意地，在碗沿的某个位置，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那个位置，正对着他。

张烨的目光，微微一凝。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碗糖水。

在他手指触碰到碗壁的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女人摩挲过的那个位置，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刻痕般的触感。

他的心，猛地一跳。

“多谢。”他低声说道。

“慢用。”女人笑了笑，收回手，拿着那根细竹竿，转身，再次“笃、笃”地，走进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张烨端着那碗糖水，低下了头。

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向碗沿内侧，那个被女人拇指摩挲过的地方。

那里，用一种不知名的、极其尖锐的东西，刻着几个比米粒还小的字。

“三，左，九。”

是数字。

张烨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了小兰最后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坤哥嘅书房，第三排书架，有我阿爸留低嘅笔记。”

三。

第三排书架。

那么，左，九，又是什么意思？

他端起碗，将那碗糖水，一饮而尽。糖水入口，清甜，带着莲子独有的微苦，并没有毒。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红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刀疤彪从里面走了出来。

“张先生，坤哥请你进去。”

张烨放下空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那件不合身的西装。

他迈开脚步，朝着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红木门，走了进去。

门里的世界，与外面的破败截然不同。

厚重的波斯地毯，真皮沙发，一整面墙的红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烫金封面的精装书。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雪茄和檀香混合的味道。

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老板台，摆在房间的最深处。

一个人，正坐老板台后面那张宽大的、几乎能将他整个人都吞进去的真皮座椅上。

椅子，是背对着门口的。

张烨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被台灯光线勾勒出的轮廓。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

但他能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干涩的、嘶哑的、仿佛用砂纸在摩擦朽木般的……咳嗽声。

那声音，和他自己病重时，几乎一模一样。

然后，那张巨大的座椅，开始缓缓地，缓缓地，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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