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扑面,利如刀割。
然而,当那扇紧闭的府门在吱呀声中洞开,透出温暖的橘色光晕时,这刺骨的寒意仿佛瞬间被驱散了。
门内冲出的并非手持兵刃的敌人,而是一群神色焦急的家仆。
为首的老管家一眼便认出了董俷身后的蔡琰,顿时老泪纵横,高声呼喊着迎了上来。
原来,这便是圉城令、大儒蔡邕的府邸。
董俷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他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先请管家为典韦一家寻一处僻静暖和的院落安顿。
典韦那刚出世的孩儿在襁褓中已经冻得嘴唇发紫,再经不起半点折腾。
看着典家老小被妥善安置,董俷这才掸去肩头积雪,独自一人,随着管家步入府内深处的书房。
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与窗外的冰天雪地判若两个世界。
一代大儒蔡邕端坐于案后,虽年过五旬,但精神矍铄,目光清正。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写满了挥之不去的忧虑。
“坐吧。”蔡邕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疲惫。
董俷没有客气,在客座上坐下,双手捧过侍女递上的热茶,一饮而尽,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气。
“已吾之事,我已听小女说了大概。”蔡邕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李永……可惜了。他是个好官,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
提及李永,董俷的眼神骤然一黯,那刚刚被热茶暖过来的身躯,似乎又被一股寒意笼罩。
他沉声开口,声音嘶哑:“李县令是为护我而死。这份仇,董俷不能不报。那伙贼人,从根子上就烂了,他们早已不是什么祈福禳灾的道人,而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他将已吾县的所见所闻,太平道徒如何蛊惑人心,如何与县尉勾结,鱼肉乡里,乃至李永惨死的全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的叙述没有半分夸张,却字字泣血,句句惊心。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炭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蔡邕静静地听着,面色愈发凝重。
他紧锁的眉头,仿佛能夹死一只飞虫。
这已经超出了乡野械斗的范畴,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邪恶在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书房门被推开,典韦那魁梧如铁塔般的身躯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面色复杂的黄劭。
典韦是担心董俷的安危,特意前来看看。
典韦甫一进门,蔡邕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只见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豹头环眼,面容狰狞,腰间插着一对巨大的铁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凶悍之气。
饶是蔡邕见多识广,内心也不禁一阵惊骇,几乎要以为是哪路凶神恶煞闯了进来。
他强作镇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心中却暗自叹息:这董家儿郎,果然是武人之后,身边聚集的,也尽是这等煞气冲天之辈,真是物以类聚。
董俷却没注意到蔡邕的异样,他看到黄劭,心头一动,对蔡邕道:“蔡公,您以为这只是已吾一县之事吗?您错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平地惊雷,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太平道与官府勾结,早已不是秘密!他们以符水治病为名,行敛财之实,收拢信徒,遍布州郡。地方官吏或畏其势大,或贪其贿赂,多有与之同流合污者!李永县令,正是因为不肯同流合污,才招来杀身之祸!这天下,从上到下,已在腐烂!若再不清醒,国将不国!”
这番话如利刃出鞘,直指要害,辛辣无比,将那层虚伪的太平表象撕得粉碎。
蔡邕手里的茶杯微微一颤,茶水溅出几滴,他震惊地看着董俷,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来自西凉的少年。
他没想到,一个看似粗豪的武人子弟,竟有如此犀利深刻的见解。
而董俷的话,更是如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黄劭的心上。
黄劭再也无法站立,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个曾经的太平道渠帅,此刻涕泪横流,悔恨交加。
他对着董俷重重叩首,额头与青石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公子所言,字字诛心!黄劭……黄劭罪该万死!”他哽咽着,声音凄厉,“我曾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自以为是在行救世之举,却不知早已沦为妖道爪牙!今日得闻公子金玉之言,方知过往之非!黄劭在此立誓,自今日起,这条性命便是公子的!若有半点违背,甘愿受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天地共戮!”
他的誓言悲壮而决绝,充满了洗尽污浊、重获新生的激荡。
书房内原本肃杀疑虑的气氛,瞬间被这股悲壮激昂的情绪所取代。
蔡邕看着跪地痛哭的黄劭,再看看面色坚毅的董俷,心中的那点惊惧和偏见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董俷扶起黄劭,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你既有心悔改,我便信你。现在,把你所知道的,关于太平道的一切,都告诉蔡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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