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渊离开后，林家小院安静了下来，但空气里却流动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微妙气氛。

林建国脸上的激动还未完全褪去，坐在堂屋的旧藤椅上，摩挲着陆时渊用过的搪瓷缸，感慨万千：“老排长……没想到他还一直记着我。时渊这孩子，真不错，有他爹当年的风范！”

李慧兰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附和，眼神却时不时飘向安静坐在一旁，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儿。赵家提亲带来的那点不愉快，似乎被陆时渊这突如其来的拜访冲散了大半。她心里琢磨着，晚晚刚才拒绝赵家时那股子干脆劲儿，和现在这副沉静模样，都让她觉得女儿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晚晚，”李慧兰试探着开口，“刚才……你陆大哥在，妈也没好多问。你跟妈说实话，你真就那么看不上赵志刚？”

林晚晚抬起头，眼神清亮，没有丝毫躲闪：“妈，不是看不上看上的问题。是我觉得，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将就。赵志刚那个人，眼神飘忽，说话圆滑，不是能踏实过日子的人。我不想以后后悔，连累您和爸跟着操心。”

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林建国闻言，皱了皱眉，想习惯性地训斥两句“眼光别太高”，但话到嘴边，看着女儿那双酷似她年轻时的、却更加坚毅的眼睛，又想起刚才陆时渊那通身的气派，忽然觉得，女儿或许……是对的？赵家小子跟陆时渊一比，确实显得上不得台面。

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许了女儿的坚持。

林晚晚心中稍定。父亲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她知道，改变父母根深蒂固的观念需要时间，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下午，林晚晚以“去同学家借复习资料”为由，揣着那张从空间里带出来的十元“大团结”，又悄悄将木架子上那一整沓钱取出九千九百元，谨慎地分藏在身上不同的地方，便出了门。

九十年代初的县城，街道狭窄，两旁多是灰扑扑的低矮楼房和斑驳的墙面，但已然透露出躁动的生机。沿街叫卖的小贩多了起来，录音机里播放着港台流行歌曲，行人的衣着色彩也比前几年鲜亮了些。

林晚晚目标明确，直奔记忆中的那个位于城西的“民间金融市场”——其实就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聚集了不少私下进行国库券、外汇券甚至邮票交易的人。这里鱼龙混杂，有公职人员偷偷摸摸来换点紧俏货，也有专门倒买倒卖的“黄牛”。

空气中弥漫着烟味、汗味和一种紧张兴奋的气息。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过往行人。有人手里捏着厚厚的现金，有人怀里揣着用报纸包裹的国库券。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初次涉足此地的些许紧张。她知道自己一个年轻姑娘在这里很扎眼，但她必须来。她记得很清楚，就在明后两天，上面会有一个关于国库券兑换新政的补充通知下来，本地几家大厂作为福利发放的某种特定年份的国库券，价格会有一个短暂的、大幅度的飙升，然后迅速回落。这是她记忆里一个非常清晰的机会。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听着周围的议论。果然，不少人都在谈论着最近国库券行情不稳，某些年份的券甚至小幅下跌。

“哎，老张，你手里那些八五年的券，还捂着哪？现在出手亏不少吧？”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对同伴说道。

“可不是嘛，谁想到这玩意儿还能跌？早知道前两个月高点就卖了！”那被称作老张的一脸懊恼。

林晚晚心中一动。八五年券？正是她记忆中即将暴涨的那一种！看来消息还没传开。

她壮着胆子，走向一个看起来面相相对憨厚、蹲在墙角默默抽烟的中年汉子，他脚边放着一个半旧的黑色人造革皮包，鼓鼓囊囊的。

“大叔，”林晚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您这儿有八五年的国库券吗？”

那汉子抬起头，看到是个水灵灵的年轻姑娘，明显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和疑惑：“你……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家里大人让来看看，想换点。”林晚晚含糊其辞，脸上适当地露出一点属于学生的腼腆。

汉子将信将疑，但看林晚晚不像来找茬的，便压低声音道：“有是有，八五年的五十元面额，现在行情不好，九二折你要不要？”（注：九二折即按面额的92%价格交易）

林晚晚心里快速计算着。九二折，五十元面额的券她花四十六元就能买到，等到明天消息一来，价格至少能冲到一百零五甚至一百一十元！这利润……

但她脸上不动声色，甚至微微蹙起眉头，显得有些犹豫：“九二折啊……我听说好像还要跌呢。大叔，您要是诚心卖，九折怎么样？我多要些。”

那汉子显然急于脱手这些“烫手山芋”，闻言纠结了一下，又看看四周，一咬牙：“成！看你小姑娘爽快，九折就九折！你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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