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车间隐约传来的机器低鸣。秦工看着她苍白却倔强的脸,看着那双眼睛里燃烧的不肯熄灭的火焰,沉默了。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了一个技术难题,也曾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曾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哪怕一丝可能的突破口。那种为了目标不惜一切的劲头,他太熟悉了。眼前的姑娘,身上就有那种劲头,甚至更甚,因为她背负的不仅仅是一个技术难题,而是一个厂子几十号人的生计,一项技术的生死,还有她自己家庭的重担。
许久,秦工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奈,也有一丝妥协。“你想让我做什么?我老头子一个,除了摆弄这些电路机械,没钱也没势。”
林晚晚的心跳快了一拍。“秦工,您有人脉。您以前在总装系统,接触的都是顶尖的技术专家和高层次的干部。您退休后,您的同事、学生、朋友,肯定有不少人已经离开了体制,有的下海经商,有的进了大企业做技术高管,有的……可能自己也做起了投资。这些人,懂技术,有眼光,或许也有一定的资金实力和冒险精神。”她恳切地说,“我不需要您去求人借钱,只需要您……帮忙引荐。以您的名义,向他们客观地介绍一下永星厂这项技术的独特之处、目前的困境、以及我们寻求短期过桥资金的明确诉求和严格条件。由我去和他们谈。成与不成,风险自担,绝不牵连您的声誉。”
这个请求,让秦工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一生清高自持,最不喜牵扯人情往来,尤其是这种带有商业色彩的事情。让他去为自己正在维修的项目“拉投资”,这违背了他一贯的处事原则。
但是……他抬眼看了看车间方向。那台机器还躺在那里,等待着他设计的那个近乎异想天开的“机械缓冲”方案去赋予它最后一线生机。方案需要钱来实现。如果因为缺钱而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让一项本可以发光的技术就此埋没,这难道不是另一种辜负?
技术,不应该死在资金链断裂上。
“……我需要想想。”秦工最终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明天我把物料清单给你,你先去解决眼前最急的采购。至于引荐……给我点时间,我要想想找谁合适,怎么开口。”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林晚晚知道不能逼得太紧。“谢谢您,秦工。无论您最终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万分感激您为永星厂做的一切。”
秦工摆了摆手,不再说话,重新拿起饭盒,慢慢地吃着已经微凉的饭菜。
林晚晚也默默吃完了自己那份饭。吃完饭,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帮着收拾了饭盒,又给秦工的搪瓷缸里续上了热水。
“秦工,您也早点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轻声说完,才拿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休息室。
走出休息室,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只有寥寥几颗星子。引路的微光虽然微弱,但至少,已经亮起了一盏。
回到办公室,她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台灯。摊开笔记本,开始规划明天的工作:跟进秦工的物料清单,联系可能的采购渠道;督促法律顾问准备应对鑫材料律师函的反击材料;整理郑怀远需要的更详细的厂内情况简报;还有……等待秦工可能的引荐。
她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目光落在桌角那个不起眼的铁皮盒子上。那里放着陆时渊留给她的军线电话号码,还有他上次托人捎来的几盒进口饼干(她只吃了一盒,剩下的留着应急)。一股难以言喻的思念和脆弱突然涌上心头。她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几句简单的问候。但现在是晚上,他也许在出任务,也许在开会,也许……她不想让自己的焦虑和压力传导给他。他已经帮了她太多。
她拿起笔,在笔记本的空白处,无意识地写下两个字:“时渊”。笔尖停顿,墨水在纸上洇开一小团温柔的痕迹。仿佛这两个字本身,就带着某种安定的力量。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晚晚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快晚上九点了。谁会这么晚打厂里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喂,永星电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却带着急切和歉意的女声:“请问……是林晚晚林厂长吗?我是……我是周晓梅。”
周晓梅?林晚晚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是厂里财务科那个文静内向、之前被王经理排挤的女会计。她因为母亲生病,请假回老家了。
“晓梅?是你啊。你母亲怎么样了?”林晚晚关切地问。
“我母亲……情况暂时稳定了。林厂长,对不起,我这么晚打扰您。”周晓梅的声音带着哭腔,但似乎在极力控制,“我……我有个很紧急的事情,必须告诉您。是关于王经理,还有……鑫材料公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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