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寒风掠过宫墙,带着刺骨的湿冷。廊下虽有灯笼,光线却昏暗。
江承玦静静站着,不到一刻钟,一阵脚步声传来。
来的却不是宋景衍,而是洪公公。
“江大人。”洪公公躬身行礼,“陛下此刻正在温泉殿。太后与陛下叙话久了,陛下有些疲乏,太后便让陛下泡泡温泉解乏。听说江大人候着,特命老奴前来,引江大人过去。”
江承玦心下疑虑更深。陛下从太后处出来,不直接回寝殿,却去了温泉殿?还让他过去?
“有劳公公。”他面上不显,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老奴只是奉命引路,陛下心思,岂敢妄测。”洪公公滴水不漏,“江大人,请随老奴来。”
江承玦不再多问,跟了上去。
夜色中,宫道曲折,灯笼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越走越靠近内苑深处,寂静得只剩下风声和脚步声。
终于,在一处殿宇外停下。殿门紧闭,隐约有温热的水汽和淡淡的硫磺气息飘出。
洪公公带着江承玦踏入温泉殿。
殿内暖雾氤氲,水声潺潺。绕过一道云母屏风,眼前豁然开朗。
汤池外铺展着一片平地,冰凉的石砖光可鉴人,周遭环着厚重的雕纹立柱,架上零星搁着干净的浴巾与玉刮。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层层叠叠的素白轻纱,从四周梁柱垂落,隔出一方私密天地。
池中水声隐约,雾气弥漫过纱帐,让一切都朦胧起来。
洪公公在纱帐外止步,“陛下,江大人到了。”
里面水声似乎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隔着纱幔和水汽,听不真切:“嗯……让他在外边等着。”
洪公公应了声是,转向江承玦,“江大人,您也听见了。陛下让您在此等候。”
他目光扫过冰凉反光的地砖,意有所指,“陛下沐浴时不喜打扰,规矩……您是知道的。”
江承玦面色无波,视线掠过轻纱后朦胧的人影,没有多言。
他垂下眼眸,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洪公公见状,不再多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起初只是膝盖钝痛,冰冷刺骨。渐渐地,寒意顺着骨髓攀爬,小腿开始发麻、发僵,血液似乎都凝滞在膝弯以下。
腰背必须挺得笔直,才能维持仪态,却让酸胀感蔓延至整个背部。水汽润湿了衣袍的外层,贴在身上,更添一份黏腻阴冷。
殿角的鎏金狻猊香炉吐出袅袅甜香,混着硫磺气息,缠绵馥郁,却让人头脑昏沉。
一个时辰的跪姿耗尽了他的体力与体温。
他试图轻微地调整一下重心,缓解膝盖的刺痛和麻木。然而,长时间跪姿导致的僵硬和寒冷,让这个细微的动作失控了——
小腿一阵突如其来的痉挛抽痛,让他晃了一下,膝盖骨与冰冷石砖摩擦,发出了一声清晰而沉闷的“咚”声,在这空旷静谧的殿内,甚至激起了细微的回响。
几乎同时——
“谁在外面?!”殿内传来呵斥,是宋景衍的声音。
——
温泉池里,宋景衍整个人浸在温热的泉水中,只露出肩膀以上,眉头却拧得死紧。
他晚膳没吃,想等着江承玦回来一起吃,结果突然被太后叫了去。
太后倒是和颜悦色,先问了问他的起居,然后话题便转到了北狄来使之事上。
“北狄此番前来,虽说带了位公主,看似诚意,实则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宋景衍耐着性子听,要尊敬长辈。
“但防归防,面上的功夫不能不做。”太后话锋一转,“那公主若真入了后宫,好生待着,也是一枚安抚北狄的棋子。若实在不妥……”她抬眼看向宋景衍,眼神深了几分,“七公主景诗,虽是先帝骨血,但为了靖朝安稳,若有必要,也当有为国分忧的觉悟。”
宋景衍指尖在袖中收紧。
宋景诗?一个不受重视、性情柔弱的姐姐,送去北狄和亲?
恐怕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况且边关大事,哪是单靠一个公主就能解决。
太后仿佛没看见他的脸色,“衍儿,皇帝的家事,便是国事。舍不得,也得舍,这便是为君者的责任。哀家知道,你年轻,重情义,但切莫因小失大,寒了老臣们的心,辜负先帝的托付。”
宋景衍听得心头火起,又不好发作,只能含糊应付。
太后见他神色不豫,便转了话头,体贴地说皇帝近日劳累,不如去泡泡温泉松乏一下。
宋景衍没想答应,但太后不死心,一直劝说,他便答应看看想干什么,让苏公公回去伺候好江承玦。
他嫌从正门进去绕路,径直走了温泉殿后方一处平时少用的侧门入口,直接进了内池。
刚下水不久,温热的水流稍稍缓解了他的烦躁,正闭目养神,就听见动静。
他立刻警觉起来。宫人不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靠近皇帝沐浴的禁地。
“谁在外面?!”他提高声音喝道,同时从水中站起,随手扯过旁边架子上的袍子裹在身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脖颈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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