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声在短暂的停滞与变调后,并未彻底消失,反而如同被激怒的冰湖,以更加汹涌、更加华丽的姿态重新席卷了整个舞厅。
那单薄的优雅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升温的、近乎癫狂的喧嚣。
小提琴的弦音如同冰冷的银蛇,骤然钻入,缠绕上原本单调的圆舞曲,赋予它一种扭曲的、病态的活力。
琴弓在无形的弦上激烈摩擦,拉出高亢而尖锐的旋律,像是指甲刮过冰面,刺激着耳膜,也搅动着灵魂深处的不安。
符英站在原地,脚下是被她踹碎的、那怪物化作的冰晶残渣,冰冷的气息萦绕不散。
她无视周围那些定格后、又缓缓恢复动作,将假面转向她的幽灵宾客。
他们的目光透过华丽的装饰,冰冷、空洞,却又带着一种被冒犯后的、无声的集体注视。
她没有退缩,也没有再主动攻击。
她的目标很明确——离开这里,找到伊莎贝拉和琉白,再从长计议。
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寒的空气刺痛了她仿佛再次拥有实感的肺部,却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她迈开脚步,不再像刚才被迷惑时那样飘忽,而是坚定地、朝着与音乐来源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刚走出几步,一位穿着蓬松鲸骨裙、戴着缀满珍珠羽毛假面的贵族小姐,仿佛不经意般从旋转的舞伴怀中滑出,恰好挡在符英面前。
她手中精致的象牙扇“啪”地一声展开,掩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涂着浓重钴蓝色眼影、却毫无生气的眼睛,用一种夸张的、舞台剧般的腔调惊呼:“哎呀,这位小姐,您的舞步真是……独特而充满力量呢!何不让我们忘却方才的不快,共舞一曲?这全新的乐章,正需要您这样的活力!”
符英眼皮都没抬,仿佛眼前只是一团碍事的空气。
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绕行,直接肩头微沉,一股巧劲撞开了对方。
那贵族小姐轻飘飘地向后跌去,被她那同样戴着假面、面无表情的舞伴接住,两人如同被风吹动的纸片,旋转着重新融入舞池,仿佛刚才的拦截只是一段即兴的表演。
音乐再次变奏,加入了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小号。
号声嘹亮,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为这诡异的舞会更添了几分荒诞的庆典感。节奏加快了,幽灵们的舞步也随之变得急促、狂野,裙摆飞扬,假面下的目光似乎也多了一丝隐晦的狂热。
一名托着空盘、身穿笔挺侍者服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靠近,银质托盘上突然“出现”了一杯荡漾着瑰丽蓝色液体的酒杯。“尊贵的小姐,请享用‘遗忘之泉’,它能洗去您所有的疲惫与……不愉快的记忆。”
侍者的声音平滑得没有一丝波澜。
符英看也不看,径直走过。那侍者举着托盘,僵在原地,手中的酒杯连同托盘瞬间冻结,然后“咔嚓”碎裂,化作一地冰晶,又迅速消融在光洁的地板中。
越往前走,阻拦变得越发频繁和诡异。一位拄着宝石手杖的老绅士,用手杖尖端看似无意地绊向她的脚踝;一对双胞胎似的孩童幽灵,嬉笑着滚过她前方的路径,手中的玩具球变成尖锐的冰刺;甚至头顶那巨大的水晶吊灯,也开始不规律地晃动,投射下令人眩晕的、快速移动的光斑。
符英始终面无表情,她的身体记忆远超此刻意识的清醒。
【弧光闪】的精髓被她化入步法之中,总是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最小的动作避开阻碍。偶尔有实在无法避开的“意外”,她便用蕴含着一丝微不可察圣光的手刀或格挡,将其震开或拍碎。
她像一艘破冰船,沉默而坚定地航行在由虚假欢愉和冰冷恶意构成的浮冰之中。
就在这时,音乐达到了一个高潮。萨克斯风加入了合奏,那沙哑而性感的音色,如同一个魅惑的低语,直接钻进脑海,撩拨着最深处的情绪。
它吹奏出慵懒又危险的独奏段落,与急促的小提琴、嘹亮的小号、以及那始终作为基底的、冰冷如初的钢琴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复杂难言、令人心神摇曳的音响漩涡。舞厅里的灯光也随之变幻,变得更加暧昧,更加迷离,空气仿佛都粘稠了起来。
在这片感官的狂潮中,符英的脚步,因为前方密集的“意外”而不得不稍有迟缓。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穿透了所有乐器的喧嚣,清晰地、如同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暖流,涌入她的耳中。
“许久不见,您的舞姿,还是如此……令人印象深刻。”
这个声音……
符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连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她猛地转过头,视线穿过旋转的幽灵,穿过迷离的光影,定格在声音的来源处。
就在她侧后方不远处,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金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碧蓝的眼眸如同雨后的晴空,带着熟悉的、略带歉意的温柔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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