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人通过阀门，汉莫和尚恩小心翼翼地将那扇沉重的合金门在身后虚掩上，隔绝了来自排污管道那污浊黏腻的空气和声响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顿了片刻，以适应眼前的景象。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黑暗，而是一片令人目眩的纯白与银灰。

他们身处一条宽阔、高耸的廊道中，墙壁、天花板和地面都是由某种光滑如镜的白色合金拼接而成，几乎看不到缝隙。头顶是均匀散发着的、冰冷而明亮的白光，没有任何可见的光源，却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纤尘不染。空气干燥而凉爽，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液和金属冷却液的味道，与门外那个锈蚀、污秽的世界形成了天壤之别。

廊道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头。两侧是巨大的、透明的观察窗，窗后是高度自动化的生产区域。可以看到无数精密的机械臂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精准度进行着组装、焊接、抛光；悬浮平台载着零件无声地穿梭；全息投影界面上流淌着瀑布般的数据流。这里没有汗流浃背的工人，只有冰冷、高效、不知疲倦的机器在永不停歇地运转。

符英张大了嘴巴，一时间忘了呼吸。

符英心想：“我的天……这哪里是什么工匠之都？这分明是工业之都！流水线、机械臂、全息投影……这里的科技水平绝对碾压圣辉王国甚至艾瑟兰！”

她来自现代的灵魂被深深震撼了，这种规模的自动化生产，在她穿越前的世界也属顶尖。与之相比，地上贫民窟那种徒手敲打、依靠原始劳作的景象，简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星球。

“这……就是地下工厂？”伊莎贝拉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他那双金色的龙瞳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骑士的本能让他迅速评估着环境。“如此洁净，如此……有序。与地上的混乱判若云泥。”他能感觉到这里蕴含的强大能量和精密结构，这是一种不同于魔法或武技，却同样令人敬畏的力量。

狄奥尼索斯推了推眼镜，天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浓厚的研究兴趣，他微微仰头，感受着空气中稳定的能量流动和那些精密设备运转时产生的、极其规律的魔力波纹，在他看来，机器的运转同样遵循某种能量规律。

“令人惊叹的能量利用效率，”他轻声评论，语气中带着学者般的客观，“环境恒温恒湿，光线稳定，空气净化……所有资源都被用于维持这种极致的生产环境。只是，这种‘秩序’建立在将污染和代价完全转嫁的基础上，从宏观能量循环角度看，是一种极度不平衡的体系。”

与三人的震惊和评判不同，汉莫和尚恩的表情则要复杂得多。

汉莫脸色阴沉，他看着那些高效运转的机器，眼神里没有欣赏，只有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厌恶。他那只完好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习惯了就好。”汉莫的声音冰冷，带着讽刺，“这里就是伦姆哈的‘心脏’，也是它光鲜外表下的‘消化系统’。吃进去的是我们从地上分拣、提供的原材料和燃料，拉出去的……就是你们在外面看到的那些东西。”他指了指身后阀门的方向。

尚恩也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麻木和一丝不甘：“是啊，每次进来都这样，亮得刺眼，干净得让人浑身不自在。看看那些机器，随便一台的价值，恐怕就够我们地上一个街区的人吃上一年像样的食物了。”

她的话让符英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没错，这里的每一分洁净和高效，都建立在地上贫民窟的污浊、痛苦和被掠夺之上。

“别愣着了。”汉莫打断众人的思绪，打了个前进的手势，“跟着地上的绿色指引光带走，那是维护通道，监控盲区最多。记住，我们是影子，别碰任何东西，别留下任何痕迹。”

他率先沿着墙边一条不易察觉的、散发着微弱绿光的路径向前移动。队伍再次无声地前行，但气氛已然不同。

他们如同闯入巨人国度的蚂蚁，行走在这片冰冷、宏伟、却又充满不公的钢铁丛林之中。透过观察窗，他们能看到里面生产的东西——精密的钟表仪器、结构复杂的魔导器核心部件、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就威力不俗的枪械和能量武器。这些都是供给伦姆哈贵族和对外交易的奢侈品与军火。

在经过一个半开放的仓储区时，符英看到里面堆放着大量用透明容器封装的新鲜水果、蔬菜和肉类，与她之前啃的苔饼和压缩土豆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符英心想：“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原来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嗡嗡”声从侧面传来。一个圆盘状、底部散发着蓝光的清洁机器人沿着预定路线滑行而来，正好要经过他们所在的通道。

“隐蔽！”汉莫低喝。

众人立刻紧贴墙壁，屏住呼吸。那机器人毫无知觉地从他们面前滑过，甚至伸出一只机械臂，对着墙壁上一处几乎看不见的污渍喷出细微的雾气并擦拭干净，然后毫不停留地离去。

伊莎贝拉看着机器人远去的方向，眉头微蹙：“这些自动造物……感知似乎依赖于固定的路径和程序，对路径之外的异常缺乏反应。”

“没错，”尚恩小声解释，“只要不挡它的路，不触发移动感应器，它们基本就是瞎子。但千万别被巡逻的警戒型号发现，那玩意带着武器和警报系统。”

狄奥尼索斯则若有所思地看着机器人清洁过的地方：“连清洁工作都完全自动化……将人力从所有‘低端’劳动中解放出来，专注于享受和技术垄断。这种社会结构，确实极具……研究价值，也极具危险性。”

他们继续在迷宫般的廊道中穿行，依靠汉莫的指引和狄奥尼索斯对能量流动的感知，避开主要的监控节点。越是深入，越是能感受到这座地下工厂的庞大与先进，也越发体会到地上与地下那令人绝望的鸿沟。

这里是被精心维护的“净化之狱”，用技术和秩序包装着最本质的剥削。而他们的到来，就是要在这片看似完美的秩序中，撕开一道裂缝，揭露其深藏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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