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出永定河谷的刹那,风突然变了。
前一刻还像无数冰刃往骨头缝里钻的寒风,竟在跨出谷口的瞬间软了势头。
那风像被晒过的沙砾裹在气流里,刮过脸颊时竟带了点灼意。
“天爷,总算是活过来了!”
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流放队伍发出一声欢呼,总算对劫后余生有了实质性的感受,就连沉重的步子也瞬间变得轻快了些。
夜色浓重。
惨淡的星光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死寂荒凉的赤褐色丘陵上,让它好似一头在黑暗中蛰伏的巨兽。
“陶头儿,咱们今晚在哪里安营扎寨啊?我们又累又饿,实在是走不动了!”
说话的是段家长子段晋山。
他原本也不想出这个风头,但架不住媳妇儿和娘亲一左一右地不断催促。
“是啊陶头儿,今日河谷里你们倒是打了尖,有的是力气。咱们连口西北风都喝上一口,这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忍忍。这气温上升得太快,有点邪乎。”陶闯感受着逐渐变热的空气,皱眉道,
“趁这会子还算凉快,咱们再抓紧时间赶一段路。”
流放队伍怨声载道,可被刘二几鞭子抽下去,就再也不敢抱怨了。
不出陶闯所料,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空气里的燥热就越来越明显。
方才还恨不得把所有衣衫都穿在身上的流放队伍,此刻却巴不得将自己扒个精光。
“娘的!咱们这是刚从冰窖里爬出来,又掉进了火炉子里了?”
“这鬼天气,刚刚冻死个人,现在又要热死个人。咱们这不是走的流放路,是地狱路吧?”
陶闯抹了把脸,掌心里全是汗。
他回头看了眼河谷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再瞅瞅眼前赤褐色的丘陵,总觉得这鬼地方邪门得很。
青骢马也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的气都带了白雾,却很快被热风卷散。
陆白榆看了看担架上面色潮红的顾长庚,微微皱眉。
她指尖下意识地搭上他露在外面的手腕,果然发现他的肌肤有些发烫。
“陶大哥,我家侯爷好像发热了。今晚不宜再赶路,先找个地方歇下来吧。”
陶闯侧耳听了听队伍里鞭子也止不住的骂骂咧咧,点头道:“成,等前面遇到合适的扎营地,咱们就安顿下来。”
队伍又朝前走了几里路,才在一处洼地仓促扎营。
“行了,今晚就歇在这里吧。”
陶闯的声音刚落,队伍里一半的男子就七歪八倒地瘫倒在地。
没有人愿意再去捡柴火,差役们只好点亮几盏气死风灯挂在一旁的树枝上。
四周一片死寂。
压抑的啜泣,痛苦的呻吟和铁链的哐啷声是这夜色中唯一的声响。
洼地一角,陆白榆正在给顾长庚把脉。
宋月芹领了干粮和水走过来,低声问道:“阿榆,大伯怎么样,没事吧?”
“发热了,估计伤口有些发炎。”陆白榆看了看她手上又干又硬的杂粮饼,皱眉道,
“这玩意儿给狗狗都不吃。咱们大人也就算了,大伯、娘和几个小的都受不住。忠伯,劳烦你去弄点柴火来,咱们好歹熬锅粥。”
忠伯起身就走,“四夫人稍等,老奴去去便回。”
无人的避风处,刚给小云溪喂完奶的秦白雅忧心忡忡地走了出来。
小云溪窝在她怀中,猫儿似的啜泣。
陆白榆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样,“三嫂,出什么事了?是小云溪哪里不舒服吗?”
秦白雅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是三嫂快要断......”顾瑶光刚开了个头,就被秦白雅拦了下来。
“不碍事的阿榆,你先顾好大伯再说。”
顾瑶光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三嫂,我知道你是不想给四嫂添麻烦。可云溪她还那么小,长此以往可不是个法子。”
说完,她附在陆白榆耳畔低语了几句,然后摇了摇她的胳膊,用亮晶晶的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四嫂,你医术这般好,有没有法子帮帮三嫂?”
“三嫂这是入狱后营养不足,情绪焦虑,再加上连日赶路太过疲劳所致。”
陆白榆抬手搭上了秦白雅的脉搏,沉默须臾后说道,
“三嫂,最后一样我暂时没办法帮你改善,但其余的你尽管放宽心,万事有我呢!”
“有阿榆这句话,三嫂就放心了。”
秦白雅瞬间红了眼眶,竟差点当场落下泪来。但随即她又亲了亲怀中女儿的小脸蛋儿,破涕为笑道,
“我们云溪不知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才能遇到这样好的四婶儿?这一路上若不是有你,我都不敢想象会变成什么样子?”
“四嫂,你累不累?”顾瑶光眼睫盈着泪珠,冲陆白榆狗腿地笑了笑,“我给你捏捏肩膀捶捶腿可好?
“行了,我这儿暂时用不上你。真到需要使唤你的时候,四嫂可不会跟你客气。”陆白榆忍俊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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