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掌柜,内子忧心我的身子,让你见笑了。”
顾长庚左手握拳虚虚地抵在唇上,低咳了两声,
“实在是旧疾缠身,不堪颠簸。若掌柜能割爱,价钱......好商量。”
陆白榆用空着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眉眼间满是心疼之色。
“掌柜的,你也看到了。若能成全,我们夫妇感激不尽。日后南下,焉知没有再合作之日呢?”
陈掌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对恩爱的夫妻。
男子虽然残疾却气度不凡,女子貌美干练又对夫君体贴入微。
他心下衡量,这伙人采买豪爽,背景恐怕不简单,为两辆马车得罪了,反而不美。
“罢罢罢,既是贵人急需,小人便斗胆做一回主。只望贵人日后来江南,多多关照我们陈记的生意才是。”
陆白榆眼底闪过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语气愈发温和,“掌柜的仁义,我们夫妇二人记下了。”
“稍等,这马车上还有一些特制的配饰,我也一并送给二位。”
陈掌柜刚刚转身,陆白榆便想将手抽回。
男子骨节分明的大掌微微收紧,抬眸看她时目光深邃,漆黑眼底好像藏了个旁人无法触及的深。
他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温和一笑道:“夫人,戏既然做了,便要做全套。否则回头露了馅,可就前功尽弃了。”
华灯初上时,镇子上的主街道又喧闹了起来。
青石路上传来车轮碾过的轻响,少顷,两辆紫檀木马车在客栈门口停稳。
陆白榆从车上一跃而下,清亮的黑眸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疲惫。
她径直走到顾长庚的轮椅旁,弯腰替他拂去肩头的尘埃。
这姿态极为亲昵,她的唇瓣几乎要贴到他的耳畔,呼出的气息温热地喷洒在他的脖颈间,让他耳朵尖迅速漫上一层薄红。
“有人跟着我们,从货栈跟到街口便主动撤了。就不知是江南货商的人,还是我们被别人盯上了?等下让忠伯先送你回房歇息,我再去试探一二,看能不能钓出大鱼?”
顾长庚面色不变分毫,抬手捋了捋她散落颊边的发丝,神情温柔,“万事小心,早去早回。”
看着忠伯推着轮椅走进客栈,陆白榆才转身融入门外熙攘的人流。
她没直接去夜市,反而在布庄、药铺前故意多逗留了片刻,眼角余光精准捕捉到两个缩在巷口阴影里的身影,便知方才的跟踪不是她的错觉。
确认盯梢的人十分谨慎,不敢贸然靠近,她才走向夜市最热闹的摊位。
买了两笼皮薄汁多的蟹黄汤包,一罐砂锅鱼片粥,又拎了两罐酸甜开胃的冰镇酸梅汤,这才提着食盒往客栈走。
才刚踏进客栈后院,两个略显狼狈的身影便堵在了她面前。
顾二叔和顾长曜衣衫破烂,两寸长的头发也乱得像鸡窝。
“四侄媳,可算是等到你了。”顾二叔搓着手,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陆白榆脚步一顿,诧异地挑了挑眉。
自打锦衣卫整编后,队伍的人就多了,她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以至于她好几日都没注意到这父子俩的存在,甚至一度以为他们早就跟着五皇子跑了。
啧,都说祸害遗千年!
这两祸害怎么就没死在鹰见愁那场大战里呢?
“找我有事?”陆白榆语气疏淡。
“四侄媳,听说这北上的队伍分成了三拨,我们父子俩却还没有着落。”顾二叔立刻垮了脸,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诉苦道,
“月芹那丫头更狠,把秋华娘俩要过去当帮手,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不给我们留。方才去量冬衣,那些村妇也个个推三阻四,没人肯搭理我们。”
陆白榆一听便知,这定是宋月芹刻意为之。
郑秋华性子虽软懦却勤恳良善,她那儿子更是懵懂无知。
蛇盘山之事,若无她的提醒,他们只怕没那么容易过关。
宋月芹将他们要去,是不忍他们再被这对无耻父子拖累,存了袒护的心思。
至于冷落他们,除了让这对父子尝尝被轻贱、被孤立的滋味之外,只怕还存了赶狗入穷巷的意思。
陆白榆懒得听他絮叨,径直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四弟妹,实不相瞒,冬梅她揣了我的崽,如今身子都显怀了。”顾长曜闻言,嬉皮笑脸地凑上前,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求四弟妹成全,将冬梅给了我吧!”
陆白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长曜少爷莫不是忘了?且不说冬梅的卖身契如今还捏在二嫂手里,我压根做不了这个主。”
她目光扫过他磨得油亮的袖口,语气陡然转冷,多了几分讥诮,
“就算我能做主,我又凭什么把人送给你?你如今这模样,又能拿什么来换?总不能空口白牙,让二嫂做了赔本的买卖吧?”
父子俩顿时语塞。
他们如今身无分文,求娶冬梅,看中的无非是她这些年当大丫鬟攒下的私房体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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