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坡早就被山洪带来的巨浪打湿,周凛几次脚下打滑,洪水很快漫过了他的小腿。
就在他探下身,指尖即将触到皮绳的瞬间,变故陡生。
“小心上方!”顾长庚的警示声从上方传来。
几乎同时,一块原本就因风化而有些松动的巨岩,被上方奔涌而下的洪水猛烈冲刷了基部,带着大量碎石滚落,几块尖锐的石块狠狠砸撞在周凛上方的绳索与岩石连接处。
【嘶啦——】
绳索外层的纤维应声断裂大半。
“周凛,小心!” 宋月芹心脏骤停,双手死死攥住衣襟。
她从未想过,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会为了儿子的狼牙项链甘冒生死之险。
顾长庚剑眉微蹙,“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周大人拉上来。”
陶闯与厉铮几人死死拉住绳索,但绳子在岩石边缘剧烈摩擦,断裂声不绝于耳。
周凛大半个身子已被洪流吞没,他却在此刻猛地探身,一把将那系着狼牙的鹿皮绳从荆棘丛中扯下,死死攥入手心。
绳索因为骤然紧绷的力道再次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声。
千钧一发之际,周凛做出了决断。
他深深看了一眼高地上那小小的身影,猛地借力挺身,用尽最后气力将狼牙向岸上抛去,“接住!”
一个锦衣卫飞身扑接,精准地将狼牙塞回顾云州手中。
也就在这一刻,“嘣”的一声,绳索彻底断裂,周凛的身影瞬间被浊浪吞没。
“周凛!”宋月芹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目光死死钉在周凛消失的水面,整个人如同被冻住,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看到坡上那根断木了吗?”顾长庚沉稳的目光迅速锁定不远处的一根粗壮断木,“扔给他。”
陶闯反应极快,与另外一名锦衣卫合力抱起断木,将其奋力掷向周凛消失的水域。
周凛借着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死死攥住断木,借着断木的浮力勉强将脑袋露出水面,却被洪水推着不断向下游冲去。
“绳子。”陆白榆从身旁物资中抽出一盘粗实的备用缆索抛给厉铮,“快!”
厉铮迅速将备用绳索系在腰间,另一端交给陶闯,毫不犹豫地滑下陡坡。
在靠近周凛时,他奋力将绳索甩出。
周凛拼尽最后力气抓住绳索,任由众人合力将他往岸上拉。
洪水的冲击力极大,他的腿被水下碎石划出数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在浊浪中晕开,可他始终没有松开那根救命的浮木。
片刻后,众人终于将周凛拖回了高地。
周凛单膝跪地,“哇”地吐出大口浑水,剧烈咳嗽起来。
浑浊的溪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流下,浸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因脱力而颤抖的身形,往日威风凛凛的锦衣卫指挥使,此刻是少见的狼狈。
顾云州紧紧握着失而复得的狼牙,看到周凛身上狰狞的伤口和淋漓的鲜血,泪水终于决堤。
他冲到周凛面前,“扑通”一声便要行跪拜大礼,“周叔,是云州不好……”
周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不准跪!”
他的声音因呛水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
他抬起大掌,极为克制地摸了摸顾云州的脑袋,动作生硬却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护你周全,乃我份内之事。”
宋月芹站在原地,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已远去。
她看着周凛浑身是伤的模样,看着他明明自己都站不稳,却还硬撑着安慰云州......
有什么东西,将她心中的高墙撞得摇摇欲坠。
她一步步走过去,径直在周凛面前站定,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眼泪无声滚落。
嘴唇有片刻的翕动,但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缓缓敛衽,深深一福。
这一礼,敬他舍命相护,更敬他懂这份念想的重量!
看着她盈着泪花的微颤长睫,和那截在山风中白皙又脆弱的脖颈,周凛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
。
浑浊的山洪仍在河谷中咆哮,虽比巅峰时退去不少,却依旧冲刷着两岸狼藉的泥泞。
天色向晚,残阳如血,将云霞与山峦染成凄艳的暖色。
队伍在高地背风处扎下营寨,篝火艰难燃起。
锅里的粥饭开始翻滚,温暖的气息弥漫在暮色里,安抚着受惊的人群。
营地一角,油布围出简陋的避风空间。
周凛靠坐在行李堆上,已脱下湿透的外袍,只着深色中衣,裤腿卷至膝上,露出小腿几道被水中利石划开的,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上面的血迹虽已凝固,看上去依旧触目惊心。
他的脸色因失血和寒冷而略显苍白,但眉宇间那股冷厉并未消散,只是在跳跃的火光下,映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宋月芹端着一盆温热的水和干净布巾走来,在他面前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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