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被轻轻掀开时,顾长庚正望着跳动的炭火出神。
听见声音他只当是宋月芹去而复返,又或是云州那孩子,并未立刻抬头。
直到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漫进来,混着淡淡药草味,与记忆里盘桓的味道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他下意识抬眼,便见陆白榆立在帘边,正抬手拂去肩头的碎雪。
她穿一身素净棉袍,白净脸上带着几分倦意,却仍像株骤然闯入寂寥雪原的青竹,瞬间点亮了他晦暗的视野。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下,热流涌遍四肢百骸。
顾长庚下意识地坐直身子,一句“四弟妹”刚到了嘴边,却在触及她目光的瞬间顿住。
视线交错而过时,她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就仿佛他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一般。
“侯爷,时辰到了,该行针了。”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连句例行公事的询问都没有。
她径直走到榻边,将药箱搁在小几上,快速拿出针囊。
顾长庚到了嘴边的话又强行咽了回去,他默默调整好姿势,撩起袍角露出需要施针的腿,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身上。
她垂着眼睫,专注地给银针消毒,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离得这样近,他能看清她额角一缕被风雪濡湿的碎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独一无二的药香。
既让他心安,又让他心乱。
可她周身像是筑了道无形的墙,将他所有试图靠近的念头都隔在了外面。
银针精准地刺入穴位。
她的手法依旧娴熟,只是指尖偶尔不经意擦过他皮肤时,不再有半分安抚意味。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比窗外呼啸的风雪更令人窒息。
顾长庚终是耐不住这磨人的寂静,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寻了个由头开口道,“看这天色,雪势渐弱。待雪停,需立即着手增建兵舍。”
他顿了顿,留意着她的反应,见她依旧垂眸捻针,只得继续说道,
“如今众人挤在一处,短时尚可,时日一长,恐生疫病,也易起摩擦。”
说着,他侧过身,从榻边矮柜里取出一卷图纸,小心翼翼地展开递给她,“这两日闲着无事,便画了个大致模样,你瞧瞧可有什么不妥?”
陆白榆施针的手并未停下,指尖捏着银针精准捻转,目光只匆匆扫过图纸,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疏淡,
“侯爷画的格局还算规整,但北地雪大且寒,有几处需重点整改。”
她抬手,指尖避开他的触碰,轻轻点在图纸角落,睫毛垂得更低,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这里的排水坡度太缓,积雪融化后容易倒灌进屋,得再加宽三成,且要在屋前挖暗沟导流。暗沟需铺碎石滤水,沟底要低于冻土层,否则开春解冻容易塌陷。”
陆白榆回忆末世前刷小视频学到的知识,指尖移到墙体标注处,轻轻点了点,
“北地冬日酷寒,墙体需做夹层,填充锯末或干草,既能增强保暖性,又能节省木料。”
再划到兵舍区域,又道,“兵舍密度过高,中间未留通风巷,冬日门窗紧闭,疫病易传播,需隔出两米宽的通道,屋顶加设气窗,既通风又能减少积雪压顶的风险。”
顾长庚听得认真,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眉头微蹙,“通风和保暖我倒是想到了,只是这排污和洗漱......”
“洗漱、排污之处需集中规划在下风向,远离水源和居所,避免污染。兵舍内不可设零散如厕处,应在兵舍边缘建公共厕室,挖深坑铺木板,定期覆土消杀。”陆白榆打断他,语气笃定,
“不知这山上有没有温泉水?若能引温泉水建浴堂自是最好;若无,便将淋浴室与厨房灶台相连,用竹管输送热水,既节省燃料又能保证供应。”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北地气候干燥,兵卒劳作后易积汗垢,需敦促他们勤加洗漱、洁净其身,方能防病于未然。”
她的建议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全然不像寻常女子会关注的事,倒像极了精通实务的匠人。
顾长庚心中微动,抬眼看向她,却见她依旧垂着眼,专注于手中的银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公事。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她已收回目光,指尖捻起最后一根银针,刺入他膝盖外侧的穴位。
就在此时,她的动作忽然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手腕上——
那处因方才翻找图纸,不慎被柜角划破了一道细小的红痕,此刻正渗着极淡的血珠。
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让顾长庚以为那只是他的错觉。
施完最后一针,她收好针囊,转身从药箱里取出一小瓶药膏,拧开盖子,用指尖蘸了些,不等顾长庚反应,便俯身涂在他的伤口上。
“伤口虽浅,北地天寒,容易干裂感染。”
她收回手,将药瓶放在他手边,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悄悄避开了他的视线,“每日涂抹两次,三日便好。”
说完,她开始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阿榆。”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陆白榆收拾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静默了片刻才缓缓转身,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反问道:“我为何要生侯爷的气?”
她的眼神太过清澈平静,反倒将他准备好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沉默须臾,艰难地织着语言,“因为那日,我......”
就在这时,兵舍外突然响起一阵潮水般的欢呼声。
“你们看,雪停了......”
“快看那边,出太阳了!”
“这鬼老天,我还以为它真不打算给咱们活路了呢!”
宋月芹急切的声音紧随其后,在门外不远处响起,“四弟妹,四弟妹你快出来看看,豆芽......豆芽好像能收了。”
陆白榆像是被这声浪惊醒。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顾长庚,眼底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一句平淡的嘱咐,“侯爷好生休息,外面有事,我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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