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诚之面色凝重,对靖王无声地行了一礼,便垂手静立一旁。
“皇帝敕曰:朕承天命,抚育万方,赏功罚过,律令昭昭。近查镇北将军薛崇,荷国厚恩,委以边陲重寄,本应兢慎惕厉,以固藩篱。乃敢罔顾法纪,恃宠骄矜,擅动甲兵,惊骇亲王,举止狂悖,迹近藐视朝廷!其行何其莽撞,其心岂可姑容?”
“着即严加申饬,革去本年恩赏,罚俸一年,以儆效尤!边将者,国之爪牙,尤须恪守臣节,倘若再敢跋扈妄为,定按国法,严惩不贷!钦此。”
旨意不长,措辞却与三日前那道温言抚慰,轻描淡写的锦缎制书截然不同。
“藐视朝廷”四字,重若千钧铁印,狠狠砸在靖王耳朵里。
旨意宣读完毕,宣旨太监转身看向靖王,语气依旧平板,却特意解释了一句,
“此敕乃明发申饬罪将薛崇,本不必于王府宣谕。然此案发于王驾之前,干系亲王,陛下特谕,需使王爷亲闻朝廷对此案之定夺,一则以正朝廷法典,昭示陛下公正无私;二则,亦为使王爷亲闻,朝廷已就此事予以严处,以安王爷之心。”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按制,此等申饬将领之旨,正本发付有司执行,向无录副颁赐王府之例。此番陛下特谕抄录副本以示王爷,乃格外恩恤。”
言罢,他的目光才扫过侧旁的按察使周诚之:“周大人。”
周诚之闻言,上前一步,躬身道:“臣在。”
“敕书已宣。便请周大人依律,将此敕内容于监中宣示于薛崇知晓。陛下严旨,务必使其深省己过。”
“臣领旨。”周诚之双手接过敕书,态度恭谨。
宣旨太监对靖王例行公事般微微颔首,便随即转身,在裹着沙尘的料峭春风中,领着随从匆匆离去。
仿佛多待一息,都会沾染上西北的是非。
周诚之亦不多言,向靖王再施一礼,手持那道象征着薛崇耻辱的敕书,紧随其后离开。
靖王持着这第二道旨意的副本回到书房。
窗外的风更急了,呜呜作响。
暗室中,顾长庚杵着乌木杖缓缓而出。
靖王将这道措辞严厉,材质朴素的敕令副本,与之前那卷华美温和的锦缎制书并置案头。
两道明黄,并排而列,却透着截然相反的意志与温度,仿佛一场无声交锋的物证。
“这道旨意,风头转得急。看样子,太后那边已然发力了。”
顾长庚的目光在两道黄绫上缓缓扫过,面色沉静如水,开口时却一针见血,
“前旨轻描淡写,粉饰太平,是陛下还想毫发无伤地保下薛崇,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道旨,言辞如刀,疾言厉色,直指‘藐视朝廷’,已是将事情往‘大不敬’、‘动摇国本’的死里参的架势。若无慈宁宫在后全力施压,步步紧逼,陛下断不会在短短三日内自打耳光,将‘情急失仪’骤然变成‘其心当诛’。”
他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的光芒,继续分析道,
“陛下此刻下此严旨,是迫于无奈的切割与自保。用最严厉的公开训斥,与薛崇‘莽撞狂妄’的行径划清界限,意在堵住太后一系悠悠之口,防止他们将火势引向更致命的地方。但是,”
他指尖轻轻点在旨意末尾,话锋一转,
“王爷请看,罚的仍是恩赏、俸禄这些身外之物,于薛崇的镇北将军印信、北疆实际兵权,只字未提,未损分毫。陛下仍在竭力保全薛崇这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只是......”
他抬眼看向靖王,语气笃定,
“经此一道明发天下,近乎定罪的严厉申饬,薛崇在北疆军中的威信已然扫地,其统帅之位,已是风雨飘摇的空中楼阁。皇上下次若想再保他,要付出的代价,就绝非一点赏赐或几句安抚了。他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能让慈宁宫那边妥协的东西来交换了。”
接连几日的风沙天气后,这天清晨难得的晴明。
只是空气干冷得厉害,晨光熹微中,庭院石板地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像撒了层盐,在淡金色的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昭示着边地暮春清晨依旧料峭入骨的寒意。
距离第二道申饬圣旨送达,已过去五日。
这五日间,王府内外看似一切如常,但一种日益滋长的紧绷感始终如影随形,弥漫在每一道回廊与每一扇门扉之后。
人人皆屏息凝神,心照不宣地等待着来自京城的最终裁决。
当一队盔甲鲜明的禁军,护卫那名身着朱红狮子补服的传旨钦差,出现在晨光与白霜交织的府门前时,那份长久的悬望骤然落地。
仪仗远比前两次森严隆重,禁军沉默肃立,手中戟戈在晨光下泛起冷冽的金属光泽,无声地彰显着此次圣旨足以定夺生杀予夺的分量。
香案设于王府规制最高的正殿。
靖王赵弘谨身着亲王常服,率王府属官等一众僚属,整齐地跪于冰冷的地砖上。
钦差展开的圣旨,明黄帛面在透过殿门的天光下,几乎有些刺眼。
他清了清嗓子,洪亮的声音里带着特有的穿透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绍承鸿业,统御华夷,赏罚黜陟,一秉至公。前因镇北将军薛崇行事狂悖、惊扰藩邸一案,业经有司详察,廷议已定。薛崇世受国恩,罔知惕励,特勇骄矝,擅专兵甲,几酿大变,深负朕望。本应严惩,以正典刑。姑念其久历戎行,微有劳绩,且北疆烽燧未靖,用人之际,特从宽宥。着即革去镇北将军之职,降为朔风营副将,暂留军前效力,戴罪图功,以观后效。”
略作停顿,钦差的嗓音再次响起,如重锤落下,敲定西北未来数年的棋局,
“朔风营乃北门锁钥,不可一日无主。河间府守备赵秉义,忠勤夙着,才略明练,堪当重任。特超擢为镇北将军,总督朔风营一切军务,克日赴任,整饬边备,安辑军民。望其仰体朝廷倚重之深意,恪尽职守,毋负朕恩。
“靖王赵弘谨,公忠体国,遇变不惊,处置得宜,朕心甚慰。尔其深体朕怀,务与新任赵将军和衷共济,共保西陲晏然。钦此。”
。前情回顾:河间府赵秉义,贼心狠手辣,和五皇子对峙时反手就捅了自己一刀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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