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快步走到舆图前,急切道:“既是时不待我,工坊的事便不容再有拖延。四夫人,关于选址之事,你心中是否已有定论?”
陆白榆的指尖,在舆图东北角那片用淡墨勾出的模糊谷地处点了点,
“王爷请看,野马河上游这片无名荒谷,地处王爷辖地边缘,与早已废弃的飞沙屯旧址相接。地势低洼隐蔽,内有暗河故道,稍加疏浚便可取水排污,更兼足够偏僻,人迹罕至,不易引人注目。”
靖王的目光随之移动,面色陡然变了变。
他蓦地偏头看向陆白榆,眼底闪过一抹近乎冰冷的锐利。
“原来如此。四夫人迟迟不让本王动手揪出那只老鼠,除了放长线钓大鱼之外,恐怕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将制盐工坊,放在本王的地盘上!”
“王爷明鉴。”陆白榆坦然地迎上他灼人的目光,不闪不避,
“内奸自然要除,但须除得有价值,更要除在恰当的时机。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若是因此坏了我们的布局,那便得不偿失了。”
靖王眉峰微挑,静默须臾,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此地不行!路途遥远,兵马驰援、粮秣补给形同孤悬,原料成品运输,耗费倍增。”他的指尖划过图面,径直落在凉州腹地,一处数条支流交汇的地方,
“响水湾,地处本王辖区腹心,官道连通主要盐池与州城,水陆两便。工坊就建在响水湾官营匠作区,派亲兵营严密看守,方才稳妥。”
“王爷所选之地,于掌控全局而言,自是上策。”陆白榆眼帘微垂,语气恭顺,内里却柔韧,
“可正因是腹地要冲,工坊兴建必然动用大量人工物料,日后人货往来频繁,动静难掩。赵秉义新官上任,必会像猎犬般四处嗅探。将如此命脉置于明处,恐有百密一疏之虞。”
靖王面色凝重,指尖在“野马河荒谷”与“响水湾”之间来回轻点。
片刻的权衡后,他不容置喙地说道:“风险可以控制,本王自有遮掩之道。但应变之速,关乎生死。工坊,必须在响水湾。此事不容有失。”
“王爷乾纲独断,民妇自当遵命。”陆白榆沉默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只是,王爷容禀。民妇家传制盐之法,存乎一心,难以言传,更非寻常匠器所能替代。需民妇亲自遴选天资灵透、心性忠诚之人,手眼相传,方能得其精髓。稍有差池,轻则产出劣盐,重则引发事故。”
“故此,坊内匠人遴选、核心技艺传授、日常调度与最终品控,须由民妇全权主理。此举非为揽权,实为对王爷重托负责。”
靖王目光锐利,“技艺传承可由你主导。但所有工序诀窍,必须详尽录成文书,副本存于王府秘库,以防万一。”
陆白榆迎着他的目光,极其坚定地摇了摇头。
“王爷,此法精髓在于心传手授,落笔即成空文。王爷即便得了文书,也绝无可能凭它造出合格的雪花盐。”她语气坦荡,
“王爷所求,是可以源源不断为你下金蛋的母鸡。若执意将它剖解成食谱步骤,那得到的便只是无用的文字,再无一枚金蛋可生。此非吝惜私藏,实因真技艺如活水,离了源头便会枯竭。”
靖王面色微沉,听懂了她话语中暗藏的锋芒——
若他以强权相逼,她宁愿壮士断腕,让制盐秘法终成绝响。
“王爷所虑,无非技艺系于一人之身。此事易解。工坊启动后,民妇会从匠人中遴选可靠的苗子,倾力培养。待他们足以独当一面,技艺传承自然稳固。而在此之前,”
陆白榆神色不变分毫,从容笑道,“一切核心技艺的传授与品控,必须且只能由民妇主理,不容任何人干预或记录。此乃底线。”
顾长庚:“王爷,四弟妹愿培养后继之人以保传承不绝,此策方是长治久安之道。若强行录为文书,恐画虎不成反类犬,更恐万一疏忽外泄,被有心人学去皮毛,仿制劣盐扰乱市场,反倒损害王爷利益。”
靖王将陆白榆的坚持尽收眼底。
片刻的权衡后,他沉声说道:“核心技艺,便依你之法,亲传亲授,不录文字。但你须确保技艺传承不断,定期向本王禀报培养进展。”
“王爷信重,民妇自当尽心。只是,既为同舟,利之所在,咱们需说在前头。”陆白榆微微颔首,继续说道,
“工坊初建,王爷出地、出兵、出外围物料,所费不赀。民妇出秘法、出心力、负责核心生产。头三年,产出纯利,王爷占七,民妇取三,以报扶持之恩。三年后,若运转顺畅,改为五五均分。此为长久之基。”
靖王略一沉吟,“可。但账目必须清晰,王府会定期派人稽核。”
陆白榆稍作犹豫,又道:“此外,关于雪盐产出之后的销路,民妇亦有一请......”
“此事不必再议!”靖王的眉头瞬间拧成了川字型,沉声打断道,
“盐利乃国之大政,亦是我王府今后重要财源,销售渠道、定价权柄,岂能旁落?本王麾下自有精通商事、可靠得力之人操持,无需你费心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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