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庚静静听着,按在胸口的手缓缓放下,指尖却无意识地捻住了袖口的一缕织金暗纹。
捻得极轻,像是在回味方才腕间的微凉。
他迎着她的目光,声音低沉喑哑,“有劳阿榆为我费心。”
陆白榆不再多言,只轻轻颔首,重新拿起账簿,转身离去。
那脚步依旧平稳,直到出了厅堂,才加快了几分。
厅内重归寂然。
顾长庚独自坐着,许久未动,捻着袖口的手指慢慢松开。
眼底那层氤氲的“病气”悄然褪去,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偷尝到蜜糖的孩童。
可那笑意未达眼底便已沉淀,化作一片无人得见的幽暗。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腕间。
那里仿佛还烙着她的微凉与力道。
酥麻褪去后,空落落的痒,却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心底。
军屯厨房里飘荡着盐粒与花椒混炒过的咸香。
石砌的灶台边,宋月芹系着粗布围裙,正将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抹上盐粒与香料。
她动作熟稔利落,几缕碎发从发髻边滑落,也浑然不觉。
陆白榆掀帘进来,“二嫂。”
宋月芹闻声抬头,见陆白榆立在门口,光影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有些单薄。
她脸上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意,“阿榆来了?快进来坐。”
“我想单独和二嫂说几句话。”陆白榆走到灶台旁,目光扫过她手下腌到一半的肉,“不耽误二嫂正事吧?”
“不耽误,这就好了。”宋月芹加快动作将肉放入陶瓮压实,盖好盖子,转身看向陆白榆,
“什么事这般郑重?知道你要来,我特意将她们打发了。”
陆白榆沉默片刻,“我想将雪盐的提纯秘法,以及几种特殊用途的盐晶制法教给二嫂。”
宋月芹怔愣了片刻,眼底有惊愕之色一闪而过。
她一面在围裙上轻轻擦了擦手,一面快速思忖着。
“阿榆,我知你行事素来大方,可这般紧要的东西,岂能轻易传授别人?”片刻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听二嫂一句劝,这是你安身立命的东西,你得牢牢捏在自己手里。”
陆白榆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看她的目光又柔了几分,
“二嫂说的我都懂,但我实在分身乏术。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这话一出,宋月芹眼底的犹豫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她迎上陆白榆的目光,坦荡地笑了笑,“成,既然阿榆相信二嫂,二嫂便跟你学习这制盐秘法。”
“不止是学习秘法这般简单。二嫂,我们与靖王在西北腹地合作开了间制盐工坊,需要信得过的人过去坐镇。”陆白榆抬眸看她,眼底满是温柔与信任,
“我思来想去,唯有二嫂最合适。从匠人与生产调度,到技艺传授,再到出盐质检与品控,一应事务,皆由你总揽。”
宋月芹脸上的血色褪去些许,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围裙边缘,背脊却依旧挺直。
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发干,
“阿榆,你莫要说笑。我,我只是个后宅妇人,侯府中馈、年节宴席已是极限。那制盐工坊关乎军屯大业,以及许多人的身家性命......这般天大的担子,我如何担得起?”
“二嫂何必妄自菲薄。侯府尚未败落时,府中大小事务、人情往来、田庄出息,哪一样不是二嫂在娘身边帮着打理得井井有条?”
陆白榆语气温和,目光深得像是要望进她眼底,
“来了北地,更是如此。军屯上下五百余人的吃喝用度、物资调配,这半年来几乎由你一力操持,未曾出过任何纰漏。这不是寻常后宅妇人能做到的事。”
“二嫂性子沉稳坚韧,临变不惊,账目过眼便有章法,人员调度也井井有条。如今所欠,无非放手施为的胆魄,与纵览全局的胸襟。工坊事务虽然繁杂,但道理相通,无非是管人、管物、管事。以二嫂之能,何惧有之?!”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像温暖的潮水包裹住了宋月芹,让她心潮澎湃,也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灶膛里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跌宕起伏的眸子,她嘴唇翕动,似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失语。
“二嫂当知,制盐之法关乎全家命脉,乃身家性命所系,必得托付至亲之人。娘亲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三嫂那边,云溪尚在襁褓离不得人;瑶光年少,难承重责。”
陆白榆看出了她的动摇,唇角勾起一抹狡黠又灵动的弧度,
“唯有二嫂,是可让我托付后背,帮我分忧解难之人。”
恰在此时,旁边小灶上煨着的药罐“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厨房里顿时弥漫开浓重的药味。
宋月芹似是被惊醒,忙转身垫着布将药罐端起,倒出一碗浓褐色的汤药。
她端起药碗,犹豫了一下,转身看向陆白榆,语气里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四弟妹,这药......是给大伯煎的。我这边实在腾不开手,劳烦你替我送过去可好?”
陆白榆的目光在那碗药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淡声道:“我还要去墨渊大师那边看看新打的武器,二嫂还是找别人跑一趟吧。”
宋月芹捧着药碗的手僵了僵。
她看着陆白榆毫无波澜的侧脸,迟疑片刻,终还是轻声问道:“阿榆......你和大伯,是不是闹别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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