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夏凡的话,村青青的表情复杂。她看着夏凡,眼神里带着一丝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悲伤。“这样吗?”村青青喃喃道。
终于,她像放下了什么一样,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夏凡,我……我……我要搬家了。”
“我们过几天就走。”村青青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今天……今天去镇上就是去置办东西的,我爸爸说以后……以后……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
“夏凡,我要……我要去大城市了。”村青青抬起头,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以后也可以在大城市念书了。”
夏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他应该说什么?恭喜她?祝福她?说“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些话,像鱼刺一样,卡在他的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他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像是被塞进了一大团湿透了的棉花,又沉又闷。
“夏凡,”村青青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她似乎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后山玩捉迷藏那次吗?”
夏凡当然记得。
那一年,他们大概才七八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村里几个半大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跑到后山玩捉迷藏。村青青为了不被找到,一个人跑进了林子深处,结果脚下一滑,摔进了一个被杂草覆盖的土沟里,崴了脚。
天色越来越暗,林子里开始响起各种奇怪的声音。剩下的几个孩子,看村青青迟迟不出来,都慌了神,哭着喊着要回家找妈妈。转眼间,原地就只剩下了夏凡和哭丧着脸的马大猴。
夏凡心里也发毛。但他一想到村青青一个人在里面,就咬了咬牙,让马大猴赶紧跑回村里叫大人,自己则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那片未知的黑暗里。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他顺着微弱的哭声,在那个土沟里找到村青青时,她那张挂满了泪珠和泥土的,又惊又怕的小脸。
他更记得,自己是如何背着比他重不了多少的她,在崎岖的山路上,一深一浅地往回走。夜里的山路很难走,他摔了好几跤,膝盖和手肘都磕破了,血和泥混在一起。他疼得直吸冷气,却一声没吭。趴在他背上的村青青,也吓得不敢哭出声,只是把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
最后,当他看到远处山脚下,村民们举着火把和手电筒形成的光龙时,他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件事,成了他童年为数不多的,“英雄事迹”之一。
“记得。”夏凡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夏凡,”村青青看着他,眼泪终于没忍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在留下一道晶亮的痕迹,“能……再背我一次吗?”
夏凡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心里忽地一阵刺痛,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在她面前,微微弯下了腰,蹲下身。
后背一沉。
一具温热而柔软的身体,轻轻地贴了上来。带着熟悉的,像阳光晒过的青草一样的味道。一双纤细的胳拿,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夏凡站起身,双手向后,稳稳地托住她。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他背着她,走在回家的路上。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她把脸颊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上,痒痒的。他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后背的衣服上,然后迅速地,被晚风吹干。
他走得很稳,很慢。脚下的路,走了十几年,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七八岁的,小小的自己。身后背着的,也不再是一个即将远行的少女,而是那个会把鼻涕蹭到他衣服上的,爱哭的羊角辫丫头。
好像只要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他们就永远不会长大,离别也永远不会到来。
可是,路,终究是有尽头的。
远方,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轮廓,在夜色中,越来越清晰。村子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像一双双温暖的眼睛,在等待着晚归的人。
快到了。
夏凡的脚步,不自觉地,又放慢了一些。
“夏凡。”背上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嗯。”
“到了大城市,我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萤火虫了?”
“……大概吧。”
“那里的星星,有我们这里亮吗?”
“……应该没有。”
“那里的人,会笑话我说话带口音吗?”
“谁敢笑话你,你就揍他。”
“我打不过怎么办?”
“……那就跑。”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眼泪的笑声,闷闷的。
笑完,又是长久的沉默。
终于,来到了那棵熟悉的老槐树下。
“好了,放我下来吧。”村青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凡依言,慢慢地蹲下身。后背一轻,那股熟悉的温暖和重量,瞬间消失了。他直起身,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村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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