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谨遵母后教诲。”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喉咙的哽咽，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请回禀母后，儿臣一定好好佩戴，不负母后心意。也请母后务必保重凤体，勿要过于操劳。”

他的语气极其郑重，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承诺意味。

女官似乎也感受到了太子殿下情绪的不寻常，但那浓烈的感激与孺慕之情是做不得假的，她心中欣慰，觉得太子殿下虽近来言行有些异常，但对皇后娘娘的孝心却是一如既往的深厚。她微笑着应下，又说了几句让殿下安心、娘娘自有奴婢们精心伺候的话，便行礼告退了。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李承乾独自一人，久久地凝视着案几上那对护膝。玄色锦缎，金线云纹，在午后柔和的光线下，流淌着静谧而温暖的光泽。

他伸出手，将一只护膝轻轻拿起，贴在脸颊旁。柔软的锦缎触感微凉，但他仿佛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母亲掌心的温度。那细腻的针脚摩挲着皮肤，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仿佛幼时被母亲温柔地揽在怀中。

一滴温热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悄无声息地浸入玄色的锦缎，留下一个深色的、瞬间即逝的印记。

“母亲……”他低声唤道，声音里充满了跨越时空的眷恋与失而复得的庆幸。

这对护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扇刻意封闭的、属于“李承乾”原本情感的门。千年老魂的冷漠与疏离，在这份质朴而深沉的母爱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想起梦中母亲的早逝，想起自己随后在绝望和恐惧中越陷越深，最终走向毁灭。难道，重活一次，还要让这样的悲剧重演吗？

不。

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不仅要改变自己被废黜的命运，他也要尽力改变母亲早逝的命运！哪怕历史有着强大的惯性，哪怕天意难违，他也要尝试！他拥有超越时代的见识，或许……或许能找到更好的调理方法，或许能提醒太医署更早地注意到某些征兆？

还有父皇的忧心……母亲让他别让父皇忧心。可是，如何才能不让父皇忧心？像以前那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扮演一个“合格”的太子吗？他做不到了。但或许，他可以换一种方式？一种既能保全自己，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这个国家，间接为父皇分忧的方式？而不是像梦中那样，最终成为父皇最大的忧患。

这对小小的护膝，带来的不仅是身体的温暖，更是心灵的震撼与方向的启迪。

他将护膝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窗外，秋风掠过庭树，带来几分萧瑟，但殿内的李承乾，却感觉一股久违的、源自血脉亲情的暖流，正缓缓流淌过四肢百骸，驱散了那萦绕不散的孤独与寒意。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漂浮在千年时光外的孤魂，而是真真切切地，重新扎根于这片土地，这个时代，感受着最质朴也最强大的情感纽带。

前路或许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有了更明确想要守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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