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觉得吧，当太子有什么好？整天不是被这个说，就是被那个管，连吃个糖都有人盯着，说于礼不合。还不如做个闲散王爷，想吃什么糖就吃什么糖，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多自在？”

他指了指殿内那些“玩物”，又指了指眼前的暖锅，最后目光落在糖盘上，总结道：

“舅舅您的好意，我心领啦。不过啊，我真没什么‘心’。我现在就一个心思——吃糖。朝堂上的那些事儿，太复杂，太麻烦，我可搞不明白，也不想搞明白。您啊，还是让那些有本事、有兴趣的人去操心吧。”

说着，他又拈起一块糖，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仿佛那甜味便是他世界的全部。

长孙无忌看着外甥这副油盐不进、一心只惦念着“吃糖”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所有对于局势的分析、利害的权衡，在这番“吃糖论”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

他试图从李承乾的眼神中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哪怕只有一丝！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种近乎荒诞的坦然和……满足？

难道……他真的看错了？这个外甥，并非藏拙，而是真的……烂泥扶不上墙？心甘情愿地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拱手让人？只为了那区区的口腹之欲和玩乐之趣？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涌上长孙无忌心头。他感觉自己蓄力已久的一拳，再次打在了空处。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既然殿下……志不在此，那老臣……便不多言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恢复了臣子的恭敬姿态，“殿下……好生将养，老臣告退。”

“舅舅慢走，常来吃糖啊！”李承乾在身后热情地招呼着，语气真挚。

直到长孙无忌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李承乾脸上那纯然的、贪恋糖食的笑容才慢慢淡去。他放下手中的糖块，拿起巾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和手，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而冷冽，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懵懂与贪玩？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尚未融化的积雪，目光幽深。

长孙无忌的“押注”，他岂会不懂？

这确实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但也是一剂最猛的毒药！

一旦接受了这份“助力”，他便再也无法维持现在这层“不堪大任”的保护色。他将被彻底绑上长孙无忌乃至其背后关陇集团的政治战车，暴露在所有野心家的目光之下，与李泰乃至其身后可能支持他的势力，进行赤裸裸的、你死我活的争斗！

那将是一条血雨腥风、再无退路的不归路！与他“活下去”、“活得自在”的初衷，背道而驰！

“别来沾边……”他对着窗外寒冷的空气，无声地吐出四个字，语气冰冷而坚定。

这潭浑水，他趟不起，也不想趟。

他现在要做的，依旧是继续扮演好这个只知“吃糖”的废物太子，在这看似颓废的表象下，继续积蓄属于自己的、不为人知的力量，等待那或许渺茫、却必须去搏的一线生机。

至于舅舅的好意……

他消受不起。

这大唐的棋局，他宁愿做一个看似无用的“闲子”，也绝不去当那冲锋陷阵、随时可能被牺牲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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