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来一个与之前盛放丹药的紫檀嵌螺钿盒子几乎一模一样的空盒，将这些亲手制成的“土药丸”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铺平。

时机需要精心选择。他观察了父皇服用丹药的习惯，通常是在午后精神不济之时。

这日，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李承乾揣着那个调换过的盒子，再次来到了两仪殿。李世民刚服过汤药，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脸色依旧难看，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

李承乾如常请安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磨蹭着走到榻边，脸上做出几分神秘兮兮又带着点讨好的表情，从袖中取出那个紫檀盒子。

“父皇，”他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儿臣近日，偶得了一位西域奇人……”

李世民微微睁开眼，瞥了他一眼，没什么精神，带着惯有的审视。

李承乾心跳如鼓，面上却强作镇定，打开盒盖，露出里面那些其貌不扬的“土药丸”。

“此乃西域秘传的‘不老糖’，”他信口胡诌，语气却显得无比认真，“非金非石，乃采集天地间百果精华，辅以雪山灵泉炼制而成。据说久服之，能……能固本培元，滋养五脏，令人精神健旺，延缓衰老。”

他刻意避开了“长生”这个敏感词，用了更朴素的“延缓衰老”。

“其性温和，最是滋养。而且……”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属于儿子的顽皮笑容，“是甜的，一点也不苦。父皇您尝尝？”

他将盒子递到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那些颜色暗沉、毫无光华的小丸子上，又抬起眼，看了看儿子那看似真诚又带着点期待的眼神。若是往常，他定然会斥责其胡闹，西域奇人？不老糖？简直是儿戏！

但此刻，他被病痛折磨得身心俱疲，那些苦涩的汤药和带着金属腥气的丹药早已让他厌烦透顶。而“甜的”这两个字，以及儿子那难得流露出的、近乎孩童献宝般的神情，竟让他心中某一处微微松动了一下。

或许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或许仅仅是不想拂了儿子这片（在他看来）稚拙的“孝心”，李世民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缓缓伸出手，从盒中拈起了一颗“不老糖”。

他看了看，然后放入口中。

预想中的金石腥气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和的、复杂的酸甜滋味在口中缓缓化开，其中还夹杂着谷物朴实的香气。确实不苦，甚至……有些适口。

他喉头滚动，将化开的药丸咽了下去。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暖意，似乎顺着喉咙滑入胃中，不似丹药那般燥热，反而有种被温柔抚慰的错觉。

看着父皇并未露出厌恶或斥责的神情，反而像是接受了，李承乾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了一些。他不敢久留，生怕露出破绽，连忙道：“父皇觉得尚可便好，此物需长期服用方可见效。儿臣……儿臣再去为您寻些来。”

他收起盒子，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两仪殿。

回到东宫，关紧殿门，李承乾才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太医束手，丹药害人，他这条用“土药方”和谎言铺就的、逆天而行的尽孝之路，不知能陪父皇走多远。

但他别无选择。

窗外，暮色渐沉，如同他此刻沉重却不得不坚持下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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