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那带着失望与沉重离去的背影,如同一道冰冷的诏书,悬在了东宫的上空。没有斥责,没有追问,甚至没有一句明确的关怀,这种沉默,比任何暴风骤雨都更令人窒息。它意味着,皇帝心中那架衡量储君资格的天平,已经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摇摆。
李承乾独自立在空旷的正殿中,拐杖支撑着他大部分体重,殿内沉寂如墓。夕阳最后的余晖从他身后褪去,巨大的阴影将他吞没,那身影显得异常单薄,却又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执拗。
“殿下……”婉娘从屏风后转出,手中捧着一件披风,眼中满是心疼与忧虑。她走上前,将披风轻轻搭在李承乾肩上,指尖触及他冰凉的锦袍,心也跟着一颤。
李承乾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殿门外逐渐深沉的夜色,声音沙哑:“他都信了,不是吗?”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自嘲,“也好,也好……总好过让他觉得,他的儿子是个为了储位,连婚姻都要拿来算计的冷血之人。”
“可殿下如此自污,将来……”婉娘的声音带着哽咽。
“将来?”李承乾终于转过头,脸上是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与漠然,“若按他们的心意,按这所谓的‘正道’走下去,我的‘将来’,不过是成为一个他们需要的、合格的傀儡皇帝。那样的将来,不要也罢。”
他握紧了手中的拐杖,紫檀木坚硬的质感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既然他们希望看到一个‘不行’的太子,那孤就让他们看个够!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从那一刻起,李承乾的“自毁”计划,进入了更加决绝、也更加戏剧化的“2.0”阶段。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在东宫内蹒跚踱步,而是要将这“残疾”太子的形象,深深地、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烙印在每一个朝臣,乃至整个帝国统治核心的视野之中。
机会很快到来。次日便是朔望大朝,文武百官齐聚太极殿,依品阶鱼贯而入,气氛庄严肃穆。
当太子李承乾的身影,拄着那根标志性的紫檀木拐杖,出现在承天门外,一步步艰难地挪向高高的龙尾道时,几乎所有官员的目光,或明或暗,或同情或疑虑,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几日不见,太子似乎更加憔悴了。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巨大压力。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那条“有疾”的腿虚点着地,全靠手臂和拐杖的力量牵引着身体向上。那“笃、笃”的拐杖叩击石阶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些忠于太子的老臣,如魏征,眉头紧锁,目光中充满了担忧。而另一些心思活络的官员,则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各自盘算。
李承乾低垂着眼睑,看似全神贯注于脚下的台阶,实则眼角的余光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隐忍的痛苦与专注。
龙尾道漫长而陡峭,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对于此刻“腿疾深重”的太子来说,这无疑是一段艰难的征途。
就在他即将踏上最后几级台阶,即将步入太极殿前宽阔的广场时,异变发生了!
他的拐杖前端,似乎在一块略有松动的石板边缘轻轻磕绊了一下!这原本微不足道的颠簸,放在常人身上或许只是身形一晃便能稳住,但放在一个“腿脚不便”、全靠拐杖支撑的人身上,却成了足以致命的失衡!
只见李承乾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猛地向前扑倒!那根紫檀木拐杖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滚落台阶,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而太子本人,则结结实实地、毫无缓冲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石阶上!姿态狼狈不堪,锦袍皱乱,发冠也歪斜了几分。
“太子殿下!”
“殿下!”
惊呼声瞬间炸响,此起彼伏!距离最近的几名官员和侍卫慌忙冲上前,想要搀扶。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魏征更是脸色一变,上前几步,急声道:“殿下!您没事吧?快,快扶殿下起来!”
然而,趴在地上的李承乾,却并没有立刻回应众人的关切。他先是发出几声痛苦的低吟,仿佛摔得不轻,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手臂却似乎软弱无力。
就在众人心急如焚,以为他摔坏了哪里时,他却忽然抬起头,脸上不是疼痛,也不是羞愤,而是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带着急切与委屈的神情!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前来搀扶他的人,而是焦急地在地上逡巡,手指颤抖着指向石阶的缝隙,声音带着一种与此刻场景格格不入的、近乎荒诞的哭腔:
“不……不行了……快,快扶我起来……我的……我的糖……掉了!”
糖……掉了?
一瞬间,以魏征为首,所有围拢过来的大臣,包括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全都僵在了原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惊愕、茫然、难以置信……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极其怪异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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